“有吓到吗?”
“有,心想我要是一个人死在国外都没人知道。”
闵仔耘觉得此刻的自己就是一个木头,他不知道说什么话才能让俞慈好受一点,他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让自己放下心来。遥远的距离,把干着急绵延成深深的无能为力。
俞慈试着问他:“如果就算这样,我也不想回来了。”
“如果你真的喜欢,你就安心地待在那里,多多保重。尽量不要让今天的事再发生。”
她学着林恭果问:“你都不会想我吗?”俞慈不知道林恭果每次都是以什么心情笑嘻嘻说出来的,她只觉得有些委屈,自己拖了这么久没回国也没谁来催促,说要留下来好朋友的态度也是随便。
“会想你,只要你想,我就过来陪你。” 同样,他也不知道对面的人是心血来潮随便一讲还是认真地问。但只要俞慈敢说、敢问,闵仔耘就敢答、就敢应。
俞慈没有想到闵仔耘会这样说,果然现在的人都爱安慰别人,网络上好像也很流行说温暖的话。铺天盖地的暖心承诺留在那些抑郁症患者动态下,总归是比什么都不做好很多的。
“哈哈,林恭果以前还说,只要我想,他就娶我回家。沈伊恒还说,我没工作的话,她就包我稀饭管饱。我真的是很幸运的人了,能一下遇到你们。”
“你想嫁给他?”
“你最清楚了,不是吗?”
闵仔耘犹豫片刻,敲下“你想嫁给他这件事应该告诉他。”
“他有喜欢的人,拿着自己的喜欢让他为难,让他女朋友吃醋,让自己难堪,怎么看都不道德啊。”俞慈失笑。
从某种角度讲,俞慈说什么也决定着闵仔耘要怎么做。
“好吧。”闵仔耘并不是喜欢找虐的人。
“嗯,就这样咯,晚安。”提起这件事就心累。
“晚安,好好赚钱买个汽车,车钥匙更有用一点。”
“收到,了解。”
那些话她只是说来逗一逗闵仔耘,还需要去公司办一些后续材料就可以回国了。也有同事劝她再待几年就能拿到长期居住权了,这个时间回国可惜了。可经历过那晚,俞慈知道浮土是扎不了根的,她是想在尘归祖国的。既然如此,就不要学别人在外面颠沛流离后才拖着形如枯槁的身体回国,那样没什么好的。
她回国只告诉了一个人。在飞机上她给沈伊恒发信息“我回来了,走的时候只告诉了你,回来的时候也是,希望能抵消了。”
沈伊恒收到信息时还在上课,“你走的时候我没有送你,你回来的时候我也来接不了你,抵消了。我在闸北路,依依舞蹈培训中心,过来找我。”
她还没听过有这种抵消法的,不过朋友之间不就是可以随心而欲胡诌乱说吗,这一点她和俞慈是有共识的。
沈伊恒嘴上说着不去接她,实际上马上就给舞蹈老师交待好一切,自己拎包而跑。
俞慈见到沈伊恒的时候,自己没哭,沈伊恒哭了。从小心翼翼有点生疏,到重新嘻嘻哈哈,花了一个晚上。俞慈没有大张旗鼓地回来,她想先适应适应,再去面对曾经都那么亲的人。她也没有回家,去沈伊恒家里聊了个通宵。
俞慈盘算着邱卉马上就毕业了,她想去偷偷见她一面给她个惊喜。沈伊恒告诉她,过几天闵仔耘就要参加毕业典礼了。俞慈这才知道闵仔耘都是博士生了,还以为他早就毕业了。
“那我就去看看他,你猜他会不会吓一跳。”俞慈笑嘻嘻地说。
“我今天差一点就跟他说你回来了。”
“你们现在关系挺好的嘛。”
“还不是因为你。”沈伊恒翻了个白眼,“没心没肺的。”
俞慈钻进她的怀里,“嘿嘿,以后保证不会了。”
“别跑了,我今年就准备结婚了,伴娘不要出岔子。”
俞慈惊呼“你都要结婚了?怎么都指望我回来当伴娘。”
“还有谁?”
“林恭果啊。”她的俞慈消沉下来。
“你们有联系了?”
“嗯。”
“那你怎么没联系过我呢?”沈伊恒把她推开,一脸嫌弃地说,“狗改不了吃屎,永远都是男人最重要。”
“嘻嘻,不说他了,你对象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他啊……”
在沈伊恒的掩护下,或者说只要沈伊恒不通风报信,没有人能知道她回来了。终于回到了妈妈家,这一次她不是偷偷溜来的,有好朋友陪着。
屋里居然没有积灰,厕所和厨房的窗户也没有关。不是爸爸就是庄阿姨来打扫的吧,她有些沉默。沈伊恒也知道了当时她在什么情况下走的,就劝导她“俞慈,你觉得你妈妈真的恨他们吗?”
“好像没有吧,可是我觉得她是逞强演的。”
“那她为什么要演呢,演给谁看啊?”沈伊恒搂着她的肩坐在沙发上。
俞慈把头放在沈伊恒的肩上,“这些年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如果我是她我会怎么办。”停顿了一下她无奈地说,“也许我也会这样做,为了丈夫和女儿都能过的好,可我也是会不甘心的。所以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走的很不甘心。”
沈伊恒摸着她的头发说:“就算阿姨她不这样做,她也是不甘心的。她想和你、和你爸爸一家人过一辈子。一旦条件不允许了,怎么都会有遗憾,唯一能给她慰藉的就是你好好生活下去,没有妈妈愿意孩子承受着仇恨过。”
这些道理好像听过无数次,但是俞慈真的觉得自己听进去了。好朋友的作用就在于,他们说的话,你都能百分之百相信,他们是出于爱你是为你好。所以那些听起来很废话的道理,其实承载着熠熠发光的温暖,会将人的偏执治愈。
有那么一刻,俞慈觉得自己要是当初就讲出来,也许结局会好很多。
隔天一早,她去了爸爸家。又是在小区门口徘徊,心脏乱蹦的状态,调整不好呼吸她一步都不敢再靠近了。没有想到,一犹豫就是几个小时。可能是心脏终于蹦累了,她才终于按响了门铃。
“谁呀?”最不想先见到的人还是先碰到,随机事件由不得俞慈挑。
“是我,阿姨。”俞慈尽量的平复心情。
那边是哆哆嗦嗦紧张的颤音,俞慈听得很清楚,“哎,俞慈回来啦?我这就下来接你。”
“不用了,开一下单元门,我自己上来。”明明,俞慈也不想这么冷漠的,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说出的话就是冷冰冰的。
“哎,好的好的。”电话挂之前,她听到庄碧云在大声地喊“劲青、劲青。”有个小孩奶声奶气地跟着喊“爷爷、爷爷。”
爸爸也在,现在都退休在家养老了吧。
俞慈走出电梯,一家老小都站在门口迎接。这阵势,把她吓了一跳,她心里想这是出生以来的最高礼遇了吧。
俞劲青的头发白了好多,他的眼眶红红的,站在旁边的妇人也是如此。俞慈的心一下就软了,她想抱抱他又没有,只叫了声“爸爸。”
可能是人长大了,爸爸也没有主动抱她,她有些失落。“快进来,外面热。”庄碧云弯着腰把拖鞋摆好。爸爸也说着差不多的话,“先进来,喝点水,路上很辛苦吧。”
“阿姨。”
“嗯?”庄碧云一脸实诚地望着她,生怕被挑出刺来的谨慎。
俞慈也很真诚地说:“谢谢您。”
爬满鱼尾纹的眸子闪烁了几下,笑呵呵地讲:“一家人说那些客气话做什么。”
“叫姑姑。”年轻貌美的女人对抱着的小男孩讲。
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看着俞慈,转了转眼珠稚气地叫:“姑姑。”
俞慈笑了,习惯性地鞠了个躬打招呼,“嫂嫂好。”
她一头光泽的黑发烫成了大波浪,画着鲜艳的口红,看起来却一点都不厚重。明眸皓齿,笑得特别漂亮。“跟哪儿学的,以后都用不着啦,忘了吧。”
“哥哥呢?”俞慈有些小心地问,她觉得自己当时是坑了庄合圆的。
俞劲青和庄碧云听她这样问就像是吃了糖一样开心,脸上是肉见可见的喜悦,大概是觉得这个家以后真能好好相处了吧。“上班儿呢,我给他打了电话,他说会早点回来的。”庄阿姨说。
还不如不问这一句,俞慈尴尬地笑了笑。人的习惯是不容易改的,庄阿姨对一个人好的方式还是把家里能搬出来的吃的全都搬出来,恨不得全都塞进俞慈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