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聊着,二人手上动作不停。月华挪动湛泸时,无意间发现剑鞘似乎裂了道缝,不禁“咦”了一声,立刻把剑举到眼前细看。
展昭见状,解释道:“打斗之中,不妨将剑鞘震裂了。娘子大人果有先见之明。”
她早就说过——你常常剑不出鞘、只用剑鞘来格挡招架,是有意让人还是成心显示自己能耐?你的宝剑虽然是上古神兵,可以削金断玉,那剑鞘也是格外结实的不成?巨阙我且不管;而今你改用湛卢,要是哪天把剑鞘弄坏了,我可不干!
彼时婚后不久,他左手受伤,以致月余无法持物,可是却没能因此而休息几天,每日里奔波公干还是不能少的。遇有打斗时,因为无法正常拔剑,他便总是右手将剑抛起、接住剑柄,再顺势把剑鞘甩将出去、亮出剑锋。后来这一手日趋熟练了,甩出的剑鞘去势力大,还能击倒一个半个敌人。那时节,她每日里为他换药裹伤,神情虽是无比关切,却偏不明说心疼,只是一再跟他絮絮叨叨地抱怨——你就不能靠边让贤?就一只手还要逞能。你再这样把剑鞘丢来丢去的,剑鞘就坏了!让你家包大人赔我!
及至他左手完全好了,剑鞘也没有坏。二人还曾就此说笑一番。
看来那剑鞘虽然禁住了以往的各种刀砍棍砸外加往地上摔,可谓久经考验,却还是受了内伤的,而今终于扛不住了。
月华果然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你看,坏了吧!弄坏湛泸剑鞘,绝不轻饶!你先从实招来——什么打斗这么大劲儿?不是说出奇地顺利么?”
“缉捕人犯,难免动武。”展昭犹豫了一下,不等月华再问,主动坦白,“我……有点小伤,已经没事了。”
“不早说!在哪儿?让我看看。”
展昭乖乖卷起左边衣袖,掀开纱布,露出小臂上一道伤痕,虽长,却浅。
还好,确实是小伤。
“请先生看过了么?”
“只是蹭了一下,没有麻烦先生。”
“原本也打算瞒着我?”
“若是已经痊愈,或不易发觉,我未必会说,怕你听了担心。这里如此明显,你我夫妻之间,又岂能瞒得住?不如早早坦白为好。”
“算你老实。”
展昭正色道:“你放心。若是自己处理不了,亟需诊治,我也必不会瞒着先生的。”
“那就对了!怕我们担心、试图隐瞒,那是好心眼儿;若是只顾隐瞒、诊治不及、延误伤情,那是缺——心——眼儿!”月华伏在他胸前,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一字一下地轻轻点在他鼻尖上。
展昭失笑:“我何曾这样了!”
“这趟听起来虽不是什么凶险的差事,自己也大意不得。若是再带着一身伤回来,留神我不教你进门。”月华故作严厉状。
展昭摆出一脸惊恐:“天哪,这还了得!我可万万不敢大意!”
“带着伤还要出差,真是……”月华心疼地看他一眼,无奈道,“那,你明儿暂时先用巨阙,我替你去修湛卢的剑鞘吧。”
“也好。”
晚间就寝前,展昭从后面搂住月华,笑眯眯伏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月华的耳朵立刻红了,不自觉地扭身歪头,躲过他温热的气息,笑道:“明天一早你还要出门,会累的。”
展昭一脸无辜:“哪里敢累!本来不是说好明天么,如今眼看无法履约,不如提前兑现,免得到时候又要我买点心赔偿。”
月华转过身,伸手环住展昭脖颈:“我就那么斤斤计较?”
展昭耸肩叹气:“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月华垂目,笑而不答。
展昭一下将她打横抱起:“这样就算是同意了!”
兰灯烬灭,雨润云温。
作者有话要说:调侃一下衣服,纪念一下左手受伤和扔剑鞘~~~
第5章 四、伪书
次日清晨,展昭很早就起身了。月华也醒了,却并没有起来。昨晚一切俱已准备停当,他既不在家吃饭,起来也没太多事情可以帮他,索性继续躺着假寐。
待展昭盥洗穿衣已毕、准备道别出发的时候,不待他言语,月华便恰好先睁开眼睛:“要动身了?”
“是。”展昭在床边坐下。
月华依旧躺着,伸出手来握住展昭的手:“一切小心啊。”
“明白,放心。”
“待会儿真的要好好吃早饭,不许骗我。”
“嗯,一定好好吃。”
“其他每顿饭也都要好好吃。”
“遵命。”
“伤口记得换药。”
“放心。”
“还有好好休息。”
“好。”
“自己一定多加小心啊!”她忍不住重复。
“是。还有何吩咐?”
“嗯……亲一下!”
展昭微笑,俯下身去轻轻吻了她的唇,然后道别离去。
月华静静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远,听见他出门,便翻个身,想再寻周公去睡个回笼觉。这样的道别习以为常,也并无太多离愁别绪要去过多感慨的。
月华迷糊了不多久,到底睡不实,便索性起来。虽然素日里白天两个人也大都不在一起,可遇到展昭出差的日子,月华心里总还是会觉得格外空落落的,和平常不太一样。
谁知起来不多时,便听见房门笃笃作响。
月华闻声开了门,不禁一怔:“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乌纱官帽,绛红官服,剑眉斜飞,鼻如玉柱,可不是展昭么!
他抬头看向月华,眼里似乎闪过一丝忐忑,两只手像是局促得不知该放到哪里,但稍一定神,便镇定自若地向前迈了几步。
他不动弹还好,这一举手投足,月华忽然就犹疑了——这……真是他吗?
莫名地透着点奇怪。
“怎么又回来了?”月华犹豫了一下,倒退着步子回到房里。
展昭迟疑了一下,跟着进屋,继而从袖管里取出一个信封递过来,没说话。
月华一边冷眼看着,一边不着痕迹地在衣襟上蹭蹭手心里的汗,到床头取了湛卢在手:“你既然回来了,今日一起去修剑鞘可好?”
展昭用眼神示意她接信,口中答非所问:“这是给你的,快拿着。”
月华假意去接,却并未接住,信封飘落地上,展昭本能地想要去捡。
他刚一低头,湛卢早已出鞘,搭到他的颈边。
“你到底什么人!!!”
像是真像,可形貌似而□□不似,要识破也太容易了些。而且——冒充展昭就为送封信的?月华不禁纳闷。
眼看装不下去,那“展昭”懊恼而无奈地叹了口气,红影一闪,轻烟一样地不见了。
妖怪?!
月华想起昨晚展昭说起的雪儿。如真是她,足见果然是个怪人,啊不,怪妖。
到底搞什么名堂啊?月华好奇地从那信封里取了信笺来看。入眼竟真是展昭的笔体,足以乱真,看来那冒牌货还是下了功夫的。而这内容……月华看罢先是愣怔,继而哭笑不得,最后终于笑出声来。
觊觎她相公的女子屡见不鲜,却从没见过这样出招的。
门口一个声音响起,透着满满的不悦:“就这么好笑么?”
月华一惊,不由得止了笑,下意识地握紧湛卢,抬眼看去,只见一白衣女子倚着门楣盈盈而立。她几时出现、立于此处的,月华全然未能察觉。
“你是什么人?来此意欲何为?”
“我叫雪儿。刚才变作展昭的就是我。我刚才本来是要把你从展昭身边赶走,好取而代之,谁料竟然被你识破。而今折回来,是想不明白你怎么会看出我不是展昭,特意来问你的。”
果然是她。倒还真是……坦荡。
月华仿佛感觉到自己额角处出现硕大的汗滴一颗:“你……所以你就伪造一封休书给我?”
雪儿一脸理所应当:“你们凡人不就是这样,一纸休书便能离弃发妻的么?”
月华手心里又有了汗。虽说神仙精怪的事听过不少,可毕竟以前只是耳闻,从未见过真的。眼前这位颇有些愣愣的二货风范的姑娘,显然已经主动表示自己不是“凡人”了。
不是凡人,动武的话恐怕打不过她。若能和平解决此事,那便最好。既然她出的就是“文招”,那这个路子兴许能行。
月华定了定心神,笑道:“雪儿姑娘可是姓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