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先不想这个啦!你快看郭大少坐在马车顶上吹笛子,多帅!”
“帅是帅,可是他指法不对。我真是怎么看怎么难受啊!”
“不管!我不会吹笛子,看不出来。”
“马车那么颠簸,笛声怎么一点都不受影响,要多平稳有多平稳?”
“你那么较真干嘛啊!”
“喂,那个,咱们这样弃坑爬墙,真的好么?总得适当撒点土吧……”
……
……
第15章 十四、复生
展昭久处坑底,不辨昼夜,每每思及前情、惦念后事,总不免牵愁照恨、感慨唏嘘,揪心扯肺似的思绪难平,恨不得能马上将个中因果看个究竟。起初,他时时翘首,眼巴巴盼着有人前来撒土;日子久了,似是明白了希望缥缈、无可奈何,渐渐变得淡然;及至后来,心内不知何时接受了“弃坑”的事实,再不抱一丝希望了。
谁料到,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而有一日,沿着周边坑壁竟缓缓洒下细土来!
展昭腾地来了精神,连忙将洒下来的新土扫平、铺在脚下。然而脚下刚刚垫高寸许,洒土却忽然停了下来,不免叫人惊喜之余、意犹未尽,先是为之一振,继而悻悻叹息。
经此一次,后面便又是漫漫苦等。如是往复,脚下到底一点点越垫越高,终于有一天,展昭总算重见天日,得了回生灵药。
青梅、白薇与雪儿,齐齐向他道贺:“恭喜恭喜!你总算是死而复生了!”
展昭拱手:“多谢三位相救!”虽说是看淡生死,可是真的能够起死回生,他心里毕竟还是高兴的。多少牵念、多少希望,又重新在心头腾起。这些时日,不消惦记别的,单是月华的下落安危,就令他始终坐卧不宁,只恨自己有心无力、不能寻她助她。而今复生,总算能做点什么了。
雪儿面有惭色,心中暗道:若不是我节外生枝,白薇落井下石,你又哪里会落得这么惨!何必道谢,不过是打一巴掌揉三揉么!
他一向是这样,别人对他的好处,他会清清楚楚地记得,别人对他不好,他却每每选择性失忆。比如现在,他本能地便向眼前的三人道谢。其实暗自细想起来,展昭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很有一种想把白薇痛扁一顿的冲动——自己怎么会摊上这么唯恐天下不乱、还在关键时刻撂挑子的命运之神?
青梅见他依旧面色平和,不免问道:“想不到你经历生死,却还如此淡然。”
“其实,展昭心中还是很高兴的。”他轻轻抿嘴笑了一下,“不过,世人谁无一死。生死二字,不过坦然直面罢了。”
白薇抚掌道:“说得好!世人谁无一死。就算有‘渚珏’之名庇佑,也不免有这一天。而且,越是这样的人,想死还越没那么容易呢!”
青梅白她一眼,转向展昭:“你现下有什么打算?”
展昭也觉迷茫,下意识摇摇头:“先回去看看再说。”
“他们已经把那具假尸首当作你给埋了,现在忽然就这么回去,诈尸一样,要吓死人了!”雪儿挠头。
青梅忧心道:“自然不能这样回去。你身上还背着欺君的罪名呢。”
“那就易容啊!这样谁也认不出你!”白薇热情地出主意,心下暗道:谁也认不出你,包括你家小丁!
雪儿提出质疑:“就算易容,难道身量体型、说话声音也能跟着变?怎么会人一旦易容,就谁也认不出来了呢?”
白薇一愣,继而瞪她一眼:“较什么真!我们俩说了算!我说认不出就认不出!”
敷上面具,展昭垂眸看着镜子,只见自己改换了一张陌生的脸孔,既不英俊也不丑陋,是掉进人堆里也找不到的那种。
“这样挺好吧?”白薇很是得意,“现在就是得低调!”
不光白薇帮他易容,青梅还弄来了不少衣物盘缠给他。雪儿见了,也连忙拿出两只小瓷瓶:“我也送你点东西吧。这里是颗伤药、这里是颗迷药,月宫的玄霜仙药可是非同一般,也许用得上呢。”
展昭一一道谢。白薇与青梅见他准备停当,齐声道:“你如今活了,我们也就化身回去了!”话音未落,只见她二人身形一闪,掠出青白二色两道华光,华光尽处,那枚双环玉佩落在了展昭掌内。
“这玉佩……”展昭转向雪儿,“君子一言,这玉佩已经赠与姑娘了。如今……”
雪儿刚犹豫到底能不能拿,那玉佩竟在展昭掌心轻颤,入耳是白薇和青梅的声音:“‘渚珏’之名自有天定,这玉佩这辈子是你的就是你的,岂是谁想要就能要、随便易主的!你怕人认出它,可以放包袱里,送人是不行的!”
“渚珏”啊!——展昭心中暗叹,天赋如此,着实大为不易。
雪儿十分遗憾地感慨:“唉,看来我没有这个福气体验‘渚珏’光环了!现在你活了,我也就不陪着你了。”
“等一下!”青梅忽然心中一动,出言把雪儿拦下。她们二人虽说是能够操控展昭的命运和事态的发展,可是眼下要怎么了结此事,还一点主意也没有,许多事情她们又不便亲自出面,而今展昭只身回去,又不能投亲靠友,若是能有个帮手总是好些。
“前些时候展昭托梦,是你帮忙办成的?”
“是啊。怎么了?”
“你既然也有些本事,不如留下来继续给他帮帮忙,怎样?”
雪儿撇嘴:“我之前帮他逃命,是为了得到玉佩,后来帮他托梦,是希望能引你们回来撒土让他复生,我好跟主子有个交待。而今我为什么还要帮他?就算是欠他的,也该算是还过了吧。”
白薇插话了:“他有‘渚珏’光环啊,自然在该有帮手的时候就会有的!现在他既然得隐藏身份,除了你知情,他还能找谁去?”
雪儿还是不情愿。
“这样好不好,你若帮他平安度过此厄,等展昭百年之后,我们保你享受‘渚珏’光环,怎样?”
青梅听白薇如是说,心里一惊——你这是要许诺哪一出?
雪儿果然来了兴致:“真的?可不能再是龟兔赛跑了!”
“当然!”白薇言之凿凿,“若干年后,会有一吴姓作家写下一本传世之作,讲的是前朝传奇,你就是其中一个单元的核心人物!”
青梅会意,连连称是。
雪儿好奇:“是什么身份?”
“异域公主!”
“可有帅哥和感情戏?”
“当然!”
“那人较之展昭怎样?”
“皇上义弟,背景深厚!慈眉善目,温文尔雅!树业非凡,名垂青史!骑乘一匹神驹白马,手下还有三个本领高强神通广大的跟班!”
雪儿不免有些动心了:“那,我考虑考虑。这个你先拿着,有重要的事情再找我!”
展昭伸手接过——又是一根药杵模样的簪子。
第16章 十五、归来
开封城内,风物依然。开封府的大门像是曾经重新漆过。汴河畔的柳树,又粗了一些。浚仪桥头的李记食店,早已换了招牌,原来的位置,如今是家杂货铺,说是开业已然一年有余。
如今距展昭“死去”的四周年忌辰,已经不足百日。
时方过午,天光大亮,展昭虽已易容,但毕竟不便各处查探,便先回到自己的家。家门口,偌大的封条赫然在目。他觑着四下无人,纵身翻墙而入。
院子里杂草丛生,狼藉一片。屋门上亦有封条封着,也许因为贴得不牢、时日已久,封条已有些许松脱,上缘虚虚地向下垂着。展昭抬手将它揭去,推门而入,只见满室积尘蛛网,家什东倒西歪,心中酸涩,难以言喻。听说当初是抄了家的,又兼经年荒废,眼前情状,原该在意料之中。
展昭下意识地往里走了几步,忽觉脚下一绊,低头看时,见是一件衣裳,被他左脚踏住,却绊住他右脚足尖。他俯身拾起,轻轻拍去尘土。是那件青白色的直裰,两边袖口都已经用棉线整整齐齐添上了一道同色的纹路,原来破损处的缝痕,被掩藏其下,再也看不出来。这道纹路添上去,未显花哨,反觉雅致。这些针线,不知又费了她多少功夫。展昭默默将它叠好,放进随身的包袱里。
取走这件衣服,地上露出一只翻倒的花瓶,花瓶下面压住了小小一方字条,展昭俯身拾起来看。字条上,娟秀的字迹依稀可辨——“欲寻丁月华,需往梳妆台”。展昭唇边,一抹苦涩的微笑若隐若现。他下意识地朝梳妆台的方向走了几步,接着视线从梳妆台移向床头,再从床头移向窗户,复又从窗户移向已经翻倒的桌子……接下来,又是哪里来着?他这样静静站了片刻,径直朝衣柜走去。半边门轴已坏,柜门歪斜斜地挂着。他立在衣柜跟前,心中默念:“恭迎娘子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