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这话,阮烨终于明白晏黎临走前为何会叫她去跟华岚告别了。
那是她最后的时间了。但是她没去,已经经历过死别的她,不想再直面生离。
“出去吧,我要休息了。”阮烨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哑,听起来很累。
芸娟刚退出去,晏黎便进来了,随手闩上了门。
“哪有不等夫君回来,就歇下的道理?”话音未落,他已经坐在了她身旁,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的侧脸。
阮烨有意忽略,面无表情地走向衣架,脱了外衣放在上面,接着又走过来,问他:“要妾身帮您宽衣吗?”
晏黎重又站起来,向她迈进一步,在她面前伸开双臂。
阮烨很是平静,眼中再也看不出波澜,动作轻柔地帮他脱下外袍,却丝毫没有体贴之意。
就在她伸手到他腰后帮他解腰带时,突然被他拥入怀中,腰带从她手中滑落。她双手张开,没有抱他的意思。
抱了许久晏黎都没有说话,阮烨被箍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眉间隐约有了不耐烦之意,语气平平地问他:“为何?为何是我?”
晏黎闻声睁开眼,如梦初醒。
他松开她,坐回床上,双手撑在被子上,嘴角又是那抹令她厌烦的浅笑,好似一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
“因为死别我见得多了,想看看生离,你这么深情的人,当然是我的不二之选。”
还真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混蛋。阮烨暗自骂道。
晏黎眯起眼睛看她,“心里在骂我吧?”
阮烨眼皮猛地一抬,已经暴露了心思。
他突然压着声音说:“你越是这样,我越觉得好玩。”
阮烨眉头一动,难堪至极,却又什么都做不了,僵直地站在那里。
“去,换上那晚穿的红纱衣。”他语气愈发顽劣,和先前克己守礼的晏黎判若两人。
阮烨刷地一下脸红了,睫毛微颤。她用拇指掐着自己的手心,几乎要掐出血来,但抿了抿唇还是答一句:“是。”
阮烨站在衣柜处,脱掉白色的里衣,只剩一件月白色的肚兜在身上,找出红色的纱衣穿上后,面红耳赤地走到床边,任凭侧躺在床上的人打量。
比流言更甚的羞辱,她在这一天里尝了个遍。
晏黎上下扫她一眼,脑海里是那晚她拿刀抵着自己的情形,而后抬起手对着她勾了勾:“过来躺下。”
第28章
“过来躺下。”晏黎仿佛把她当成了一个任自己摆布的玩物。
不知怎地,阮烨突然释然了,甚至微笑着在他身边躺下。
晏黎一翻身,整个人欺身而上,猛地低下头,凑近她的脸。
“我想得到的,从来就不会得不到。”
到了后半夜,阮烨伴着枕边人均匀的呼吸声,缓缓睁开双眼,盯了会儿上方的幔帐,眼睛酸涩难耐,流下眼泪来。她侧过头去看枕边人,眉眼平整,睡得正香,那瓣桃心似的唇让他看起来不像是个坏人。
她撇了撇嘴,一时间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于是扭过头来,继续盯着幔帐。须臾过后,她松开紧握被子的手,慢慢地,慢慢地,伸入枕下,轻轻地将匕首抽了出来。
她在手腕上用力一划,瞬间涌出一股鲜血,顺着她的手臂流下。
阮烨记得,自己的血能解毒。虽然晏黎解释说,是她常年吃药的缘故,但她现在是不会相信了。他如此对自己,恐怕是因为自己并非凡人。既然血能解毒,说不定本身就具有毒性,她今晚就算是死,也要试上一试。
阮烨已经将匕首涂满自己的鲜血,紧接着,毫不犹豫地翻身刺向他的胸膛,这一刺,她用尽了全身力气。
他闷哼一声,同时睁开双眼,两颗黑曜石般的眸子闪过一丝异光,随即变成了彩瞳。
很快,鲜血浸透他的里衣,在白色的里衣开出一朵花的形状。
诡异的,红色的,似曾相识的花朵。
阮烨大惊失色,跪坐在床上,向后退了一下,却发现退无可退,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一切,忘记了自己还在流血。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成功,看着眼前抽搐的晏黎,仿佛置身在一个梦境里。
晏黎皱着眉,艰难地起身,谁知刚一坐起来便吐了一大口鲜血,溅的到处都是,包括阮烨煞白的脸上。
阮烨浑身在抖,突然,曾经做过的一个怪梦在脑海浮现——
在一间四壁坑坑洼洼的房间里,一个红衣女子装束奇怪,模样和自己很像,在抽抽搭搭地啜泣着,嘴巴里似乎在念着什么。
她想听清女子念的是什么,却一阵头痛,不自觉地伸手扶额。
正在这时,晏黎用一只冰凉的手抓住她正在淌血的手腕,根本不由她反抗,另一只手则伸到脑后去解马尾上的红绳。解下后,迅速为她捆上,扼制住血液流通。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让胸口涌出更多的鲜血。
“小——烨——”晏黎几乎是用气声说出这两个字的。
阮烨彻底呆住,脑海里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泯心为救阮烨,只能让她彻彻底底地恨自己,逼她用最残忍的手段杀了自己,才好让她回家。”
阮烨又是一阵头痛,痛得她眼泪直掉,睁不开眼,像是有一万个人在她的脑袋里边哭边诉,悲极惨极。
“啊!”
她尖叫一声,四下寂然,徐徐睁开眼后发现,晏黎平躺在床上,胸膛上怒放着一朵鲜红的花,上面还插着那把她亲手刺进去的匕首。可他的面容是那样平静,眉心是舒展的,桃心似的唇染上血后让他看上去犹如活着。
阮烨终于想起自己是谁,现在在哪里,反应过来后热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晏黎,你不要装死好不好?我是小烨啊,我要带你回家……”
阮烨的声音不再沙哑,如从前那般清脆动听,她一直重复着那句“我要带你回家”,可惜无人应答。
“晏黎!”
她撕心裂肺的一喊过后,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已在20楼的小公寓里。
“晏黎?”阮烨猛地惊起,睁开酸涩的双眼,映入眼帘的却是麦克风和电脑。她立马翻找那篇名叫《二十三雪误》的小说,慌乱中将纸张翻得到处都是。桌上的找完后,她又趴到地上去找,不小心被纸张割破了手指也没停下,像疯了一样,直到翻遍所有纸张。然而,她并没有找到。
就在她举手无措时,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同时也提醒了她。她想要点开通讯录,但是手上沾着血,点了几下都没点开,情绪变得越来越激动,终于点开后,快速地滑动着屏幕,却看不见那个名字。
她不肯放弃,又跑去客厅,沙发、飘窗、餐桌、地毯,凡是他待过的地方,她都不肯放过,一寸一寸地找,找他来过的证据。可惜依然没有。
她疾步走进卫生间,打开洗衣机的盖子,翻找里面的衣服,然而只有她自己的。她把手中的衣服扔回洗衣机,接着气急败坏地摔上盖子,重重地在上面拍了两下。就在她垂头丧气的时候,她突然眼前一亮——
小臂上系着一条红绳。
她立马解下来,双手捧在手心,像是发现绝世宝藏一样笑了,可笑着笑着就哭了,只是眼泪早已干涸,再也掉不下来。
(两年后)
理发店里,三名理发师双手背在身后,规规矩矩地站在阮烨面前,等着被她挑选。
阮烨兴致缺缺地扫了一眼,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选谁都行。她抬起手,正准备指出去,突然冒出个男人站在了她指的方向。
阮烨沿着他一丝不苟的衬衫一路向上看去,直到看见那张熟悉的脸,瞬间开心起来:“你不是跟着剧组去参加今天晚上的颁奖礼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华岚松开衬衫的一颗扣子,叹了口气,说:“我们导演临时接到消息,说最佳男主角换人了,所以他不干了,就带着我们集体撤了。再说我一个造型师,其实去不去都无所谓的。”
“换人了?”阮烨有点不敢相信,“你们那部电影的男主都拿不了奖谁还能拿?这明摆着就是黑幕嘛。”
华岚弯下腰,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听说是个新人。”
“新人?这么狂?”阮烨难得对一件事感兴趣,露出期待的表情来:“那我今晚一定要守直播,看看到底是谁。”
华岚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整她的头发,刚要帮她把头发上的红绳紧一紧,手却被她打开了。华岚撇了下嘴,收回手,说:“那一起呗,去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