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烨眉眼含笑,真真切切的笑,这是几年来她从未有过的样子。
华岚跟着笑了,随后将手里的木佩递到她面前,“我差点忘了,你进来的时候正要捡这个。”
阮烨终于想起木佩——华岚现身的关键。
她看了看却没去碰,对他说:“此物你先留着吧。”
华岚自然明白今时不同往日,故而事事都愿意听她的安排,从不多问。
阮烨又事无巨细地做了番交代才快步离去,结果刚一回到正堂,就听见芸娟直呼“大事不妙”。
“什么事让你如此慌张?”她细眉微蹙,一种不好的预感戛然而生。
芸娟忧心忡忡,已经把在偏院看到的丑事抛之脑后了,急色道:“是侯爷,侯爷被宫里的人带走了。”
阮烨脑子里“嗡”“的一声,已知情况不妙,但还能保持冷静:“是谁来报的信?”
“那个外乡来的轿夫。”
“人呢?让他来见我。”
“是是!”芸娟慌张跑了出去,不一会儿领着轿夫进来了。
轿夫一见阮烨便跪下了,带着哭腔说:“小姐,你快救救侯爷吧。”
“打住,不许哭!”阮烨喝道,“先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
轿夫立即止住哭声,开始讲述豫平侯被带走的情形:“今天老爷本来要去祭奠华岚将军的,着俺们几个在门口候着,谁知道突然来了个阉人,身后跟了一行带刀的,说是奉皇上口谕,要侯爷即刻进宫面圣,侯爷还没问清是什么事,两个带刀的就上前押住了侯爷,紧接着就把侯爷带走了。”
轿夫刚一讲完,晏黎便回来了。
第27章
27
“夫人这两日万万不可再去城南的铺子了。”晏黎疾步走到她面前,直接说了。
阮烨睨他一眼,对他的好心提醒无感。
对她来说,眼前这个人人称赞的大好人,实则是天下最伪善之人。他先是向自己示好,让自己卸下防备,后又在大婚之日安排人来刺杀自己,还有那块木佩和华岚……
最重要的是,自己和他的关系太过微妙,他非要娶自己回来还故意将身份透露出来,究竟有什么样的阴谋,她尚未可知,只能时时防备,步步小心。
“妾身的事,不劳官人操心。”阮烨语气冷冽,不过经他提醒,也大约知道父亲为何被抓。
晏黎垂下眼帘,自嘲似的哼笑一声,接着说:“岳父被抓,不止是因为这个。”
阮烨禀退芸娟等人,问他:“你还知道什么?”
晏黎神色幽深,意味不明:“夫人可还记得自己的青梅竹马,已故的华岚将军?”
“何必还虚情假意地叫我夫人呢?”阮烨拼命握紧拳头,望在这撕碎一切假象的时刻能够保持镇定,“你难道不知我恨毒了你吗?为何还要这样恶心我?”
只“恨毒”二字,晏黎就明白,摊牌的时间到了。
可即便他做好了心理准备,真的听她说这些话时,依然是字字如刀,把把直捅心窝。
他浅笑着说:“阮小姐不也想着和我那贤弟苟且,好在我面前演一出和我天父的陈年往事一模一样的好戏吗?”
“是又怎样?!”阮烨终究还是没能压制住怒火,忍不住要戳他的痛处,揭他的伤疤:“这是你父亲的耻辱,而你也是他的耻辱。”
他是天君和凡人所生,这件事无人不知,只是大家都忌惮天界所以才闭口不言。
晏黎听后面色不改,还不忘提醒她:“阮小姐与其挖苦我,倒不如先想想自己的父亲。”
阮烨一怔,问他:“此事也与你有关?”
晏黎失笑,“我可没有那么多闲工夫。你可还记得,方才那轿夫说你父亲今日要去干嘛?”
祭奠华岚将军。
阮烨眉间的沟壑越来越深,语气焦急:“如何又跟华岚有关?”
晏黎饶有趣味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走到上座坐下,悠悠道:
“华岚的父亲乃当今国舅,当年死的可是他的独子,那是何等的悲痛。有传言道,是你克死了他的儿子,即使华岚的死与你无关,他也会把责任怪在你头上。正是因为这个,你们两家才断了来往。近来,国舅听闻当年华岚执意向皇上请命上战场,是你父亲在一旁鼓说,还拿你们的婚约作为威胁的缘故,这心里多年未平的怨气才再次燃起,怎么都要让皇上帮他讨个说法。”
说到这儿,晏黎的五根手指敲着桌子,嘴边的笑意浓了一些:“你说,皇上会站在哪一边呢?”
阮烨的额角已经冒出细汗,内心掀着轩然大波,可又不能在他的面前露怯,只得全力应付:“国舅爷想要一个说法,我便给他一个说法。”言毕,阮烨转身就走。
“慢着,”晏黎喊住她,接着向她走去,边走边说:“怎么?你想把偏院那位带给国舅?”
阮烨背对着他,尽量让自己不带情绪:“既然华岚还活着,就让他们一家人团聚好了。”
晏黎突然大笑两声,绕到她面前,垂着眼帘看她,“你看那位是华岚,难道别人看那位也是华岚吗?”
阮烨呼吸一滞,“你什么意思?”
“我实话告诉你,你能在洛以文身上看到华岚,是因为华岚临死前想到的仍是你,而其他人,看到的不过是洛以文罢了。”
阮烨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咬牙道:“我不信。”
晏黎点点头,“你可以不信,那你尽管带着他去找国舅好了,看他会不会把你当成疯子抓起来。”
阮烨不欲跟他在此计较,绕开他出了门,去找芸娟求证。
在偏堂找到芸娟,她一把抓住她的手,开门见山地问:“你今天在偏院见到的男子,可是洛以文?”
芸娟万分惊恐地看着她,不知道她问这话的用意,担心自己因为看到她的丑事被灭口,就只是吞吞吐吐不正面回答。
“说!到底是不是洛以文?”阮烨瞪大了眼睛,面目狰狞。
芸娟吓得连连道“是”。
阮烨甩开她的手,心下一片凛然,顿时六神无主,如行尸走肉般回到了正堂。
晏黎坐在椅子里,手里端着茶杯,看见她来后,神情自若地喝了口茶。可接下来的一幕,他怎么也没想到——
阮烨“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面如死灰,猩红的双眼满是水光,盯着他的裙摆眨也不眨,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知道你是神仙,无论如何我都奈何不了你,这些日子,是我不自量力,妄图四两拨千斤。如今我已走投无路,但,但只求你救救我父亲。”
说到后面时,阮烨哽咽起来,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晏黎的心倏地一痛,一丝心疼之色在他脸上一闪而过,开口时却依然是那副淡淡的语气:“要我救你父亲,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阮烨抬起眼看向他,“只要能救我爹,还有华岚,我什么都答应你。”
“我的要求很简单,”晏黎忽然俯下身去,勾起她的下巴:“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边,做我的晏夫人,我便保他们此生无虞。”
“当真?”
“绝无虚言。”
“好,我答应你。”
阮烨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
晏黎微微愣了下,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快,问道:“你要如何向我保证,不会做出什么傻事?”
阮烨直视他:“他们的命不都在你手上吗?”
晏黎沉默着与她对视片刻,随后站起身来,边向外走边说:“我现在去救你的父亲,你去和华岚告别吧。”
等他走远,阮烨一下瘫软在地,无声地啜泣起来。
晚间,阮府派人传来消息,说是西北邻国萧国举兵来犯,诸位大臣力荐军侯阮凌志挂帅出征,皇上与大臣们经过商讨,便派阮凌志立即整军前往西北。
阮烨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知道皇上素来疼惜武将,若此番他的父亲能立下军功,那国舅爷再怎么在皇上面前发难,也都没用了。
她没想到,晏黎会利用西北军情来救父亲。
在她出神的时候,芸娟拿着木佩来到了房里。
“小姐,洛公子让我把这个还给您。”
阮烨从她手中接过,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原来这木佩也只是他的刻意安排罢了。
阮烨苦笑一下,问芸娟:“他可还有说些什么?”
芸娟如实回答:“洛公子说,他本是一名军医,如今外敌来犯,举国兵力前往西北,到时定然会死伤无数,他没有不去的道理,望主人和夫人能原谅他的不告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