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一角上有点影影约约翠色在暗色景致中格外亮眼,她心生疑惑倾了身子去瞧,竟然是几株开得正好的茉莉花,白瓣绿枝朵朵娇柔,雨水洗染得清新出尘,凑近便有淡淡的幽香倾入鼻尖沁人心脾。
茉莉花小巧别致,细雨中格外惹人怜爱,她忍不住伸手戳花。
花不胜娇怯,把玩起来倒是格外有趣味,谢宁味一时贪玩被雨水打湿了发髻唤人进来洗漱。
云裳用帕子给谢宁味擦拭很是疑惑:“娘娘,难不成咱们屋里漏雨?您头发怎么湿成这样啊?”
谢宁味手上还捏着一小株茉莉没有答话,罗衫拿了个暖炉进来给她烘头发,瞄见了不远处撑开的窗扇,准备过去关上,被谢宁味拦下:“屋里闷,开着吧。”
青丝绕上暖炉壁,蒸腾出细细的水雾,罗衫拿着桃木梳蘸上桂花头油细细给她梳发:“娘娘,那日进蓬莱宫的人,还在后院没有处置,娘娘可要见?”
谢宁味吃了口茶:“带过来吧”
蓬莱宫外虽破旧冷清,可是宫里面布置得却处处精心,看起来格外雅致舒适。
淳于沉略有不安,一路不敢多看。宁妃留他在蓬莱宫已有几日,从未苛责对待还让人给他疗伤治理,只不过却是如同忘了捡这么个人一般,从不曾召见。
直到今日才被云裳引着进了大殿隔着纱幔给宁妃请安,没一会珠帘抚动:“起来吧。”
淳于沉起身垂头局促不动等着大殿上的宁妃开口说话。
“抬起头来”谢宁味出声,少年一张脸便露出来。
他平日垂头不语,今日一见她才发现淳于沉生得实在俊俏,眼眸如墨纯净没有半点尘埃,像是迷在林间的麋鹿一般懵懂,让人心生怜惜。
只是,这张脸上依旧有受伤的痕迹,在蓬莱宫修养这些时日好了些许,额上依旧还有一点淤青看起来着实碍眼。
“娘娘……”终究是年纪小,淳于沉还是忍不住先开口:“宁妃娘娘有何事?”
宁味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扭头吩咐:“罗衫,你去把妆奁下面格子里的那条抹额拿来。”
罗衫退下,大殿内一时只剩下淳于沉和宁味两人。
“你何时走?”宁味吃了口茶,她这话问得随意又奇怪,不像是他被她捡进来,到像是老友拜访一般。
“宁妃娘娘,臣……”淳于沉迟疑许久:“叨扰宁妃娘娘许久,马上便走。”
“等会”宁味出声,起身从罗衫手中接过抹额递给他:“走吧”
“这是?”淳于沉接过抹额看了看,山峦云纹饰了块小巧青玉质地不俗。
还未告谢就听到宁妃摆手:“退下吧,本宫乏了。”
又是这样,帮了他却不想多言的样子。
“是”淳于沉小心收好抹额跟罗衫出了屋子,今日她送他这抹额又是何意呢?他不过是想寻求些许庇护,难不成真的就入了宁妃的法眼?那她为何要赶自己出蓬莱宫呢?
上次相见她留了他一夜,这次相见她又救了他一次,他虽是故意将欺辱他的人引到蓬莱宫,可她还是开门救了他,宁妃这个人啊,还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次日依旧是烟雨不断,谢宁味睁眼没唤人进来伺候,想起什么先一步起身,赤脚下地推开窗户,细雨飘零进屋,她委身从窗口往外探了探。
果见窗台角上搁了一枝妃色睡莲,花瓣上汇了水珠温柔若滴,她舒了眉眼莞尔一笑。
是个有良心的,谢宁味拿着帕子细细擦花上的水,唤罗衫寻个瓶子进来插花。
栖云轩。
珍珠将从御膳房取回的吃食搁在案上小心唤怡贵人起身用膳。
刚落案怡贵人眉头就蹙起来,用勺在碗里挑了挑:“这是什么东西?根本就不是血燕!”
“回小主话,血燕向来珍贵难寻,内务府库存不足故送了上好的白燕来。”
怡贵人将吃食扫落在地:“放肆!内务府那些狗奴才不要命了吗?连本宫也敢糊弄?”
珍珠赶忙跪下告罪:“小主息怒,千万保重身子,生下皇嗣才是最为重要”
怡贵人勉强压了怒气:“要不是蓬莱宫那个贱人!本宫如何会沦落至此?整日被幽禁在此,连宫里的奴才都欺辱到本宫头上,让本宫如何能忍?”
“小主不要再说了,隔墙有耳,小心引来祸端。”珍珠苦心劝诫。
“祸端?”怡贵人起身一脸不屑,咬牙切齿折了瓶中花枝:“本宫可不是那种胆小怕事的人!不过一个幽居无宠的宁妃,宫中人人都怕她,连贵妃都忌惮三分!
“偏本宫就是不怕,当日长乐宫之辱刻骨铭心,此仇不报难解本宫心头之恨!”
第8章 回京
蓬莱宫,上午早膳过后手上闲了,小宫女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躲懒说闲话。
“罗衫姐姐,我刚去内务府取东西,听人说了一件趣事”云裳拿了个绷子在绣花,嘴上却絮絮叨叨:“说齐王在边疆立了战功,军情大捷,不日他便会带师回朝。”
“结果你猜怎么着,齐王那个儿子淳于沉在宫里却突然不见踪影,伺候的宫女太监到处找寻,闹得人仰马翻呢。”
“齐王之子出身卑微不得齐王宠爱,在宫里头自然也就不受待见,自是没人过问他的去向,找不到也是常事。”罗衫淡淡抿了嘴角,用剪刀绞了手绢上最后一个线头:“不过齐王殿下在外镇守疆土,如今大胜回朝,淳于沉再怎么说也是他唯一的血脉。皇上定是要他和齐王好好见上一面的。”
言罢起身将手绢在光下照了照,见绣纹清晰才补了句:“左右一个孩子,皇宫就这么大,总会找到的。”
云裳点头,回眸看了眼大殿窗户上隐约的人影叹气:“我就想不明白啊,罗衫姐姐,你说咱们娘娘,容貌出身性情才情哪样不是一等一的出挑。”
转头回来柳眉撇下来,把针扎在绷子上:“娘娘她要什么得不到,可我总觉得咱们娘娘不快活,我进蓬莱宫伺候这么久了,就没见她笑过几回。”
“快活?深宫之中又有谁是真的快活呢?”罗衫把手帕搁在一边,也顺着看了会子:“你啊也别念叨了,去给娘娘泡壶茶,警醒着点,别毛手毛脚的。”
“哎”云裳起身拍了拍裙摆,提步往茶房走去。
蓬莱宫内立着一幅新紫檀木松柏梅兰纹边立屏,这样精致的屏风本应是请最好的绣娘选上好的缎子绣上图案才能送过来的。
如今这屏风中间空荡荡的,宁味正在桌前画一幅雪夜驯马图。空旷无垠的草原上冬雪漫漫,几匹健壮的马匹在肆意的奔跑,一名身着红色骑装的女子挥舞长鞭在后面追赶。
星垂平野,苍茫潇洒。
她手中笔一顿,将笔搁在砚台上细细看着画不曾抬头,对着空空的房间道:“你来了。”
淳于沉从门后走出来:“是我”
“知道是你”
宁味拿起画抬眸看他:“你来做什么?”
淳于沉闭口不答,只侧身让开,默看谢宁味径直将画对着屏风比划,突然开口:“你这画的是草原景色?”
“嗯”见尺寸差不多合适,谢宁味满意地将画拿回桌前用镇纸压住。
“我以为女子读书作画多好风花雪月这些柔美秀丽事物,没想到你竟然喜欢如此磅礴大气景致。”
“你来就是想说这个?”谢宁味坐回椅子,懒懒望他。
被戳中心思,淳于沉脸色微变,摇了摇头也跟着坐下:“不是”
“你要说什么?”
“……”
宁味吃了一口茶,忽然想起来今日还没去窗台上看过,见人在这顺口问了句:“今日是什么花?”
“桔梗”
一问一答,话毕,室内一时安静。
谢宁味看着大殿外的天空出神,淳于沉看着谢宁味出神,茶凉了许久,淳于沉起身:“我走了。”
“嗯”
“过几日我父王回朝,宫中会举办宴会庆功,你来吗?”淳于沉背对她终于小声问道。
“不来”谢宁味神情淡漠,拿起茶盏。
不来。
他总以为她收留了他,给了他伤药,给了他抹额,就是给了他温暖。他以为她待他不同,总归是对他有那么一点点不同的。
可她说,不来。
这本在他意料之中,他却还是念着点万一。
“你来吧”他努力地抑制呼吸,脸颊憋红了点。
茶盖掀起,她的声音薄凉如水:“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