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富明恨得牙痒痒,压低嗓音:“你那一肚子坏水我最清楚,宋唯当了你的枪,还乐得给你数钱。再让我知道有下回,留心你的那双爪子!”
小山迅速把爪子背在脑后,猛摇头,白生生的小脸上挂着无辜:“我是个窝囊废我知道,不用再重复了。没下回了,老爷子。”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豆沙也会出现在这起案子里?”唐富明蓦地压低声音,眼中带着质疑和逼问。
小山笑:“她做人质,难道不是最好?你要利用我压制那她到几时?满以为全世界的人都信她是个贤妻良母,谁知道最疼爱她的父亲还打从心底戒备着呢?想想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他说着豆沙可怜,眼中笑着,眉眼却没有一丝动容,毫无温度。
小山转身要下楼,好奇问了一句:“只是,你为什么要问我的意见,为什么逼我回答,为什么让我去审那个人,你猜到他就是杀人犯了吧,你这是盼着我死呢还是盼着我早死呢,老爷子。”
唐富明知道父子心事是个死结,竟无可解。他说:“我没想到你误解我到这个地步。豆沙年二十九给我打电话,说希望年夜,一家人齐齐整整。”
这是那个忙忙碌碌的孩子一年以来唯一的心愿,无论她是人是妖,是鬼是怪,做父亲的都不忍心拒绝。
小豆沙盼望案子赶紧破了,盼望他们回家。
但是,这一定是小山,才能做到的事。
破了这个案子。一天之内。
所以,他才只能去问小山,去找小山,去用小山,寻个捷径。
只能是小山。
他远远及不上,这一路紧赶慢赶,依旧及不上的儿子唐小山。
做爹的比不上儿子。
多可笑的笑话。
却是真话。
他问小山:“你怎么辩赢了张二狗?”
“人生坎坷突逢劫难,有人污你辱你这世上谁人不曾碰到,是为一怒,人从绝境逃亡,千方百计求生离死,是为一喜,亲人朋友和乐融融,眷恋难舍,眼中浓浓情意,是为一欢,晚年未过五十出头便死,或病或有意外,是为一悲。人一生转折,树百年千年难遇。树有树性,皆因两个字,‘不曾’,人之人性,是两个字——‘堪破’。悲怒时知欢欣终有一日,和乐时知离散终有一时,如花美眷,白发罗刹,堪破不曾,正是神性。”
第33章 牡丹花开盼来年
豆沙的手艺很好,宋唯塞了满嘴红烧肉,狼吞虎咽,频频点头。他说:“跟窝杰组得一酿好次。”
跟我姐做的一样好吃。
小山说你瞎认什么姐姐妹妹的,豆沙比你小,去去去。
豆沙先给公公盛了一碗饺子,又把一碗滤过水拌过自制辣酱的递给了宋唯,笑了:“多吃点。”
宋唯觉得豆沙简直是个可人意的小可爱,他平时吃饺子只吃干捞,筋道。且这碗拌酱中既有大块牛肉,又有小山梨碎,鲜香咸辣,真是好吃极了,倒有些南方的味道,更精致,少了些北方味道的野性,但填补了些许少年对家的思念。
小山一手攥一只筷子在桌上敲,不满极了:“我的呢我的呢!净向着外人!”
“你跟谁你俩呢!”唐富明疼豆沙,见不得小山欺负她,放下去夹烧肉的筷子,横过一眼,小山瞬间闭上了嘴,但鼓着腮帮子,漂亮的像是盛着新鲜桃花的眼就直勾勾地看着豆沙。
豆沙微微脸红,转身下了炕:“我去给哥哥盛,哥哥的最后下的,还在锅里。”
等姑娘端过来,小山表情也有点不自然。
这一碗饺子,是之前那些饺子的两倍大,塞满了肉馅。
小山咬了一口,却咬了一嘴硬币。
小山正想掐豆沙脸,骂这孩子,门外的爆竹烟花瞬间噼啪齐鸣,震天作响。
零点了。
过年了。
九一年到了。
腊月就这样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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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朋友们,零点的钟声就要敲响了,一个崭新的春天即将到来!”春节联欢晚会喊着“六、五、四、三、二、一”,钟声终于敲起。
“过年好!”“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在这美好的时刻让我们共同祝愿伟大的祖国繁荣昌盛,人民生活富裕,国泰民安!”主持人们带着温暖而标准的笑意,一年又一年,都这样过了下去。
谁说日子难熬的?
“生活富裕”的日子,大概很快就要到了。
映着恍如白昼的火光,豆沙嘟着肉呼呼的小脸儿,呆了一会儿,笑了起来:“哥哥,过年了,生日快乐!年年有余……有鱼吃!”
听说大年初一出生的人命硬。
二十年前的大年初一,小山的妈妈听说被绑架的儿子被杀害后,选择在小山的生日,绝望上吊,死去。
小山平时对豆沙没什么好脸色,这会儿却笑了,他说:“同乐。”
唐富明目光移到窗外,默默用袄子的袖口擦着眼泪。
宋唯快被饭菜噎死,却还是笑出酒窝,挤出一句:“师兄,明年是个好年景。”
做警察的三个人都在想着一件事。
但愿明年,能安安稳稳,吃一顿年夜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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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岁的夜里,豆沙走到二楼时,发现书房还有灯光乍泄。
她推开门时,小山伏在书桌上,似乎睡着了。台灯开着,胳膊下却沉沉压着一张图纸和一本笔记。
豆沙取了棉被,给他披在身后,又轻轻把图纸和笔记取了出来,预备合上时,却发现那张图有些骇人。
上面是女尸刚被发现时的模样,画得纤毫不差,连头发丝儿都一清二楚。
女尸下写着不少特征,密密麻麻地。如“发丝微卷,显性遗传”“左手指骨纤细,右手指骨粗壮,左手定有残疾或其它无法承重疾症,为人所知,可查”“尸体身高一米六七,颈部骨有积劳,长年劳作,家境不富”“地窖藏尸,慌乱而为,非心思缜密成年人或天真调皮稚童不可为,因成年人顾忌良多,地窖无人寻查,而孩童心思简单,天然知道何处安全。”“身无别处伤痕,绝非仇杀。”“左腿定为利器所断,若求人死,手段已然如此残忍,可砍断手脚四肢,加速死亡,为何单断腿骨一根?”“腿骨何在?”“凶手如果直立而为,为何先断腿骨?即使是儿童,也需蹲下或伏地……拽住受害人。”
女尸图下是许多张小图,豆沙看得奇怪,因为这些图场景一模一样,均是画的受害女尸被害的现场,但是施害人物形象皆不相同,或有女性,身高设定极低,身材极胖,跪倒在地,抓住受害女脚踝,受害人表情凶狠;或有男性,坐在轮椅,手持砍刀,双手抡圆,表情不忍,绝非仇人;或有男性孩童,头发卷曲,扑倒在地,拽住受害女双足,咽声吞泪,身侧刚巧有把砍刀;男女老少应有尽有,清晰精准,但形象却或胖或瘦,残缺畸形,让人看了不适,豆沙数了数,足足有三十幅之多。每一张场景都不相同。
最终却在孩童那张图上用铅笔重重飞速圈了个圈。
豆沙也选那张图,因为看起来最和谐。
她被勾得异常好奇,又打开那本笔记本。
明明字迹潦草,叙述方式也是日记模式,但内容却更像是一篇十分严谨的结案分析报告。
“农历腊月二十七。根据骨钙质沉积情况,死者年约三十有余,左手残疾,曾有生育,根据耻骨、盆骨、髂骨恢复情况,生育应近十年。死者身材高大,骨骼粗壮,于六十年代末期我省女性均高一米五五的情况下,在死者当地定然突出。脸部骨骼较宽,面貌偏于男性化,真人丑陋,下颌处两侧有骨突,牙齿排列稀松歪扭,生前应曾拔牙,尾骨处有双孔,系山西洪洞县一脉遗传显征,L市与山西、河北各省临界,死者祖上移居此处的可能性大。”
“腊月二十八夜。独自去现场勘验,地窖中除无关人等(豆沙、宋唯)脚印手纹之外,井壁之上提取一枚沉积血指纹,与现建指纹库无法比对成功,凶手无前科。受害人衣上无明显血印,所穿衣裳系死后多时,血液凝固之后,被凶手换上。衣裳款式为男式,衣上绣有小羊图样,成年男子多不使用,且若为不熟悉之人,不会用孩童服装套在女人身上,不合常理。因此死者所穿衣服系凶手本人所有的可能性更大,且凶手与死者相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