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曾经有个歌手梦,最终明白只是梦一场,只有英语才是真实的杨先生,开口就是主打曲目的副歌部分——
We had joy we had fun
we had seasons in the sun
But the hills that we climbed
were just seasons out of time
要当众表演,杨震涌可能在脸红,但肤色是最好的伪装,说是“斗胆”,完全看不出半点变化。
“这段歌,可以说是英语过去时的典型案例。为自己喜欢的音乐背歌词之余,也把英语学了。当然,这就是举个例子,不是叫大家都去学唱歌。”
得偿所愿的严默间很满足,没再关注杨震涌的后续表演,屁颠屁颠地跑去和技术参差不齐的各大乒乓球选手切磋球艺,顺手合照去了。
大会气氛融洽,宾主尽欢,与会的朱家村和学校领导在had joy had fun后大笔一挥,签下了与GW的长期合作协议,双方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曲既已终,人也该散。
三下乡队伍全体成员行李打包完毕,列队回程的包车前。
车前不止十三名队员和草,还有送行的学生。据说陈主任本来要来,但由于下乡活动顺利结束,过于兴奋,再加离别在即,悲伤过度,情绪像坐了过山车,起伏太大,承受了太多这年纪不应承受的爱与恨,突然病发,不支倒床,挣扎爬行数米后含恨放弃,托风儿送来祝福。
用他原话说,就是“一路顺风”。
无视学生的泣不成声,催促众人上车,雷厉风行的司机一个不带烟火气的漂移,甩开敏安中学,甩开学生的依依不舍,消失在竹林深处。
☆、还债
分离是会难过的,但这份难过很快被回校的喜悦轻松击溃。
不容易啊,在GW上了一个学期的课,辛苦熬到放假,又把半个月假期消费在三下乡,终于是真真正正放假了。
这短暂而漫长的半个月,甚至让重返校园的众人有种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的感慨。
幸好还记得宿舍在哪。
回宿舍没多久,电脑还在为好久不见闹脾气,爱死不活地自检,严默间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喂,你好。”
“喂,严主任,你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我?”
这蛮不讲理地调换主宾语位置的可爱作风,是吴语潆吴同学无疑。
严默间决定配合一下吴同学的表演。
“啊,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啊,可能不小心按到了。”
“既然是不小心按到的,那我挂了。”
“别这样,反正都打通了,反正是短号不用钱,再聊几句。”
“看在你苦苦哀求的份上,就勉为其难答应你吧。”
“吴同学你真是个善良的人。”
“那必须的。”
“善良的吴同学,有没兴趣见个面?”
“这……刚刚还见过,没必要跑下去见面这么麻烦了吧?”显然,吴语潆被这突然的请求打了个措手不及,有点慌乱。
“不麻烦。”严默间忍住笑,“我记得你是在二楼吧?你走出阳台。”
“然后呢?”
“吴同学,我看到你了。”
“不会吧,你在哪?我们楼下么?”
“看看对面13栋宿舍的三楼,最左边,是不是有个人在挥手?”
“哈哈,严主任,我也看到你了。”
12栋女生宿舍,13栋男生宿舍,一个在二楼,一个在三楼,傻子一样的一女一男,举着手机,拼命挥手,很符合自己傻子身份地相视而笑。
吴语潆致电的目的是道别,为了马上来临的回家。
挂了电话的严默间,本打算在学校逗留几天,陪一下也许会陪自己一辈子的电脑再回家的,听到这消息,好心情像潮水散去,露出空荡荡、光秃秃的心房,忽然就想离开这伤心地了。
真奇怪,和敏安中学的学生分别,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难过却远不及和吴语潆一个多月后即可再见的离开。
吴同学回家了,严主任也在第二天回家了。
重温几天的懒觉和熟悉的鼠标,尤其是再次受到某人“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我”的质疑后,严默间的世界又晴空万里了。
时间就在对质疑患得患失的期待,一次又一次不顾父母的诧异目光、鬼鬼祟祟地跑回房间接电话中悄然流逝。
转眼已是八月底,对学生意义不言而喻的九月一日近在眼前。
如果是以往,假期的终结肯定会把好心情谋杀殆尽,这一次,严默间却有点高兴。
因为,又可以见到某人了。
某人在电话里问严默间什么时候去学校,严默间鬼使神差地说了八月二十九——原计划明明是八月三十一啊啊啊!
八月二十九日,背着装满衣服和父母“这学期怎么这么早去学校”的不解的书包,途中还和某人通了个电话,严默间回到329。
学校里人不多,329更是只有严默间一个。可见很多人都有拖延的天分,不轻易采取行动。好比洁癖是爱清洁到了偏执的地步,拖延症是把拖延做到了极致。爱清洁很好,但洁癖就引人诟病,由此推论,拖延,其实也不是坏事。
人啊,果然独处才能静心思考。思考者严默间想。
人一思考,上帝就咆哮。这次,上帝的咆哮是通过手机来传递。
“喂。”
“严主任,你为什么又打电话给我?不是说过别打了吗?”
“不能怪我,是手机先动的手。它非要告诉吴同学,说它到了宿舍。”
“原来是手机的错,原谅你了。你告诉手机,叫它出阳台看一下,看看我宿舍有人来没。”
“它没这么好视力,能透过阳台看屋内啊。”
“真笨,看阳台有没衣服啊。有衣服肯定有人,没衣服就可能没人。”
“您真聪明。”
“大家都这么说。”
从阳台看对面的女生宿舍,五颜六色的衣服零散地点缀着整栋楼,不时会有人走出阳台,兴许是在看风景,顺便让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她们,例如严默间这种。
其中一道风景线牢牢抓住了严默间的视线:位于对面二楼阳台,傻子一样,举着手机,拼命挥手的一个女生。
多么熟悉的场景,多么熟悉的感动,一切仿佛发生在昨天。
“严主任,我看到你了。”
“吴同学,我也看到你了。”
再见到吴同学还是让人振奋的,不过严主任没忘记自己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新学期的开始可不是只有新课程,上学期的旧账还没清算呢。在开学的两周内,严默间都要为欠下的债忙得焦头烂额,苦不堪言。
别人做日常,严默间做学期常:补考。
补考,是GW留给学习不认真还想毕业,但偏偏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学生的一条后路。上学期期末考试不及格的科目,这学期开学,一般是两周内再安排一次考试。只要补考及格,这科就算是过了,不过就算考到100分,成绩单上写着100,绩点也是按60分的计算。
再命苦一点,补考也是惨遭滑铁卢的,只要自己不放弃,组织也不会抛弃,还有机会弥补。
重修,是GW给补考拿破仑们的一个温暖的避风港湾。只要没毕业,只要这学期有课程安排,且与其它课程的时间不冲突,每个学期都可以选择往年含恨而亡的课程,和师弟师妹们坐在同一教室再次修行,共襄一个学期的盛举。
补考是几个同病相怜的人坐在空旷的教室里,因人口密度过小,基本杜绝了交流的可能,只能孤军奋战,讲究的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与补考不同,重修考试其实就是正常的期末考试,只是在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师弟师妹中混进了几个不太正常的师兄师姐。重修倾向于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通俗点说,就是脸皮要厚。
重修的脸皮厚主要用在:没羞没躁地坐在后辈丛中学习一门修过的课程,不怕嘲笑;厚颜无耻地和任课老师有这事那事要办,不来上课。另外,期末考试前装可怜,寻求师弟师妹帮助和乞求老师怜悯,也是脸皮厚的重要用途。
所谓事不过三,所以GW在补考和重修之外,还安排了第三条出路,也是最后的出路:毕业统考。别人都拿到毕业证各奔东西了,要毕业统考的你可能还在教室里咬着笔杆,苦思冥想,最后在试卷的空白处随便写上几个字,然后在煎熬中等待秋后处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