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交接的时候,不要停留太久,问候也应适可而止,不要太多关心。
严老师不习惯眼神交流,不露痕迹地转移了视线,顺带的还有话题:“我的故乡是个小地方,条件比这里差些。以前读初中的时候,没人去过我们学校开展三下乡的活动。不只初中,小学、高中都是。如果你们以前也没参加过这类活动,那不久之前的我们,对活动的理解应该是差不多的,基本空白。”
“不知道你们怎么想,如果读书的时候有这活动,我应该是不会参加的。好好一个暑假,马上升初三,不仅学校要补课,还要在这不知所谓的活动上浪费半个月,主要也是上课,根本没时间玩,我是不乐意的。”
“所以,我佩服你们,你们自主选择参加这样一个以学习为主的活动,可见都是热爱学习的好学生,觉悟比我要高好几层楼。”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位学生突然笑了起来。
学生笑得开心,严老师就纳闷了。
必须承认,每个人都有幽默细胞,自己也有几分搞笑的天分,可是,刚才的一番回忆杀,不算沉重,起码也比较严肃吧,难道,他们笑点不仅奇低,而且奇怪?
还有,一个半个也就算了,个个都笑得比猪八戒还春光灿烂,真叫人受宠若惊呢。
尘埃会落定,笑多会抽筋,学生们自觉收起了笑容。
“老师,你这么夸我们,真不好意思,才怪。某种程度上,你说的没错,这个、这个、那个……”担起解惑重任的是那个“睡得很好”的短发女生,以指点江山的气势把人群中部分学生激扬成“这个那个”,“他们呢,就是热爱学习的好学生。但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我们在家的大部分时候,除了完成学习的任务,还要帮忙做家务和干农活,就算是放假,空闲的时间也不多。相比起来,在学校的时间还更轻松。难得有机会正大光明地来学校偷懒,怎么可以不来呢?”
“所以,”短发女生站了起来,竟比刚发言没坐下的严默间还要高些,比了比两人的身高差,眨眨眼,“我们的觉悟,没比你高几层楼,就这么一点而已啦。”
啊,好受伤,智商被身高压制了,竟然想不出该如何应答。
这个时候,大概微笑就好了吧,大概……
矮人一等的某人试图挤出一丝笑容,好难,比时间和海绵里的水难挤多了,一定是没睡好,脸部肌肉僵硬所致。
“高,实在是高,”严默间一边拍手一边摇头晃脑的,似乎想来一曲《青藏高原》比高,“听君一席话,少干十年活,小弟我真是太年轻,长见识了。”
“参加活动的官方目的是学习,难得来一趟,做做样子也好,我们来随便讨论一下学习吧,回家被问起也有话可说嘛。”
严默间看向短发女生:“怎样,有兴趣谈谈现在学习的情况吗?例如,对什么科目感兴趣,哪些科目比较难?”
短发女生一脸“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的慷慨施舍:“很多科目都好难,尤其是数学和物理,感觉怎么都学不会。喜欢语文,要是都像语文那样简单就好了。”
“要是……就好了”,多么熟悉的句式,这应该算是小学语文教育中要求熟练运用,至少可以快速造句的成员之一。
它蕴含的是当事人对回不到的过去、握不住的现在、看不清的未来和乱七八糟的二三四五N次元时空的殷切期望乃至异想天开。
“要是……就好了”,省略号代表的是最核心的部分,是希望之所在,也是绝望的根源,因为,当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意味着它很难实现,甚至无法实现。
要是我会飞、要是我是世界首富、要是我是学霸就好了,其实就是在说我不会飞、我不是世界首富、我不是学霸,多么痛的领悟。
亲口承认不愿接受的事实,这个结果不知经过了多少痛苦的内心挣扎,没有比这更残酷的事情了。
相对而言,短发女生的“要是都像语文那样简单就好了”,可能算是一个比较脚踏实地的期望。虽然,在她看来,也许和“会飞”、“成为世界首富”差不多程度,但至少在同龄人中,有人确实是做到了的。
通过和学生们的交流,可以知道,把短发女生的假设变成肯定陈述的“有人”,在现场的几十人中也能找出几个。有趣的是,这几个人,基本都在短发女生之前指出来的“这个那个”之中。
于是,一个更有趣的问题出现了:他们究竟是爱学习才达到这高度还是达到这高度所以爱学习?又或者,二者并无必然联系,手牵手出现只是纯属巧合?
严默间想,要是自己能将所有科目都视若等闲,会不会是个爱学习的乖宝宝?也许,那时候的自己,因为学习无压力,会将其当做吃饭、睡觉一样的日常所需和习惯,谈不上爱恨,只是习惯性地学习,可能所花时间比较多,看起来,这就是爱了。
正如参加活动的大部分学生眼中的“这个那个”,个个都没心没肺地把学习爱得死去活来,如果来个深情访谈,他们可能会像许仙对法海那样说上一句:”你不懂爱,雷峰塔会掉下来。“
☆、诗和远方
故乡远在S省的大诗人周潇良,这个假期贯彻“非衣锦不还乡”原则,没有回家。
这是大学以来第四个以月为单位的长假,由周潇良前三个长假的所在地来看,原则的确立应该是本学期的事情。
作为为数不多留校提升自我的一员,这位334的大诗人最近有点惆怅。
他感觉向往的诗和远方似乎真的在远方,还是一辈子走不到那种。
周潇良转念一想,不对,自己就是枚诗一样的男子。诗,应该是有了的。
可是,远方呢?也许需要集思广益。
“导演,问你个问题。”
“爱过。”导演杨震桦看着显示屏,头也不回。
“爱你个头啊。”
“很多人都爱我,直接说爱我的头的,你还是第一个。”
“我是想问,你怎么看远方?”
“元芳?”导演终于转过头,上上下下打量周潇良,“我怎么看你都不像狄仁杰,怎么我就成了元芳了?”
“滚!”
百无一用是导演,领悟到这一点的周潇良明白还是要自己找答案。
自己是诗,近在眼前,远近相对,所以,远方,是不是“非我”呢?
那什么是“非我”?身为一名男性,其实异性都是“非我”?
周潇良再次若有所悟:原来该找女朋友了。
肚子适时叫了一声表示赞同。
周潇良很满意肚子识时务的响应,决定叫个外卖犒劳一下它。
假期还坚持开张的外卖店,和留校学生的数量一样少。能在这时间营业的,不是同类中的佼佼者就是死不服输,冒着人力物力收不回成本的风险来换取营业额的抗争者。
周潇良光顾的“Q记”属于前者。
GW的计算机专业,根据入学时挂在阴暗角落的横幅所描述,就是“正在崛起”——相比GW久负盛名的某几个专业,只有短短几年历史的计算机,实在是孱弱了点,暂时体现不出竞争优势,只能这样自我安慰。
这几个专业遥遥领先,正如Q记把大部分的外卖店狠狠抛离。
Q记的领先,一方面,得益于多年经营,它的“崛起”,是确确实实的现在进行时,而非GW计算机专业这样把一个未知尚未示意的将来时自我安慰出不知多少年的提前量;另一方面,有别于多数竞争者的原地踏步和墨守成规,Q记在菜式和活动上不断推陈出新,始终保持鲜活的生命力。
例如,在送餐上宿舍的兼职学生纷纷休假,外卖只能送到楼下的的这段时间,为提高学生点餐的积极性,Q记推出了“两份以上各减免0.5元”的优惠。
0.5元,其实就是兼职学生每送一份的工资。经过Q记的包装,这本应承受的成本,反而成了活动优惠。
可怜天下学生心,“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的古训言犹在耳,区区0.5元的优惠一出,以为占了天大的便宜,膝盖立马软了下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更可怜的是短视的外卖竞争者们,单纯以为销量大减是假期的原因,却没意识到,为省下每份外卖的0.5元工资而窃喜的同时,也拱手让出了手中香喷喷的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