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蕴点头,只是心里却想着,刘大人劝慰他的话语:“郑贤弟,钱谷卷宗都在此地,只是这文书录入有县丞,审案查办抓人有县尉,就连收取钱粮税务也有主簿、录事和一干能吏,你尽可查看这县库,绝没有什么问题。”
“我劝贤弟也平平稳稳待过这三年,只要度过这三年一任,调任到别处后,到时候在哪里不能大展才华呢。”
翌日,卫舟打叠起精神准备教案,观察那些学生后,卫舟打算重新做一份教案,一份能勾起学生兴趣的趣味数学,所以这新的教案里,不止有文字还得有图,而且还要配备数学用具,当然这些东西不能他自己出钱,县学是可以申请配备的。
来之前他都已经查过了,因圣人对科举很看重,对各地官学也很重视,因而在教育方面是舍得花钱的,县学不仅要发放他们这些老师的俸禄,资助优秀学子免费上学,还有给成绩优秀的学生的奖励,其中也包括教材书籍、笔墨纸砚等教具的支出。
延思县学的官方配置名额是20人,学生人数远远没有达到,质量也没达标,而且他们县学的先生本就配置不齐全。
所以想来县学的储备资金应当是搓搓有余的,想来他们应当会准许他做些新型的教材用具,还都是木质的不值钱的小玩意而已。
☆、46
本朝公务员福利待遇还行,虽然不是高新,但他们这官职人员,不止包住,出行车马旅费也都是公费,平日里还有食料如米面酱醋,日用品如炭、绢等发放,连服装衣帽鞋都是配好的,另还有禄米、职田、杂役等配置。因而虽然真正发到手的现钱不多,但过生活还是可以的。
这其中九品与七品的差距在于,卫舟只配备了三个仆役,郑蕴配备了十八名,其余俸钱、俸料、职田等估价总和,郑蕴的年薪是他的两倍有余。
所以估算了工资后,还没写申请打报告,教案和教具卫舟便先着手做了,若县学那些人不能理解后世前卫的教材用具,他先垫钱也可付的起的。
凌婶子打听了木匠所在,家里的家具慢慢添置,卫舟原还想叫木匠把教具一并做了,一同跟来的熊、陈两位郎君不乐意了:“不过是些巴掌大的木头,哪里还用得着外边人做。”
熊大郎道:“老爷放心,我们两个在村里什么活都能做,您此前教马二的手艺,我们也见识过,您只要一画图,我们保证就能给您做出来。”
陈三郎也道:“熊大说的是,您把这事交给我们,我们就是专门做粗活的,不然当初老爷带我们来做什么呢?”
想当初,石头他爹马二也不知走了什么运道,得了卫老爷的指点,做出来的家具又精致好看又方便好用,一些子就把儿子娶媳妇的钱攒足了,可把他们一众人羡慕的。
卫舟便从善如流,把要用的东西画出来,算盘、尺子、圆规都是本就有的,现在他还要做一份大款式的用来教课,再做十几套给学生用,另外还要做些三角体、正方体、长方体、圆柱等。
还得再做几块小黑板,一些辅助用具,可以没有磁铁,很多东西只能找板子立着。
忙忙碌碌之际,师爷总算来了,这位师爷和卫舟想象中的不大一样,并不是那种留着长胡须摇着扇子穿着文士服装的,反而是个面无须发有些消瘦的沉默青年。
郑蕴后来跟卫舟解释道:“这位邹先生因家里一些事,不能参考,后来便辗转做了幕僚。”但便是这样犯了事的人才,他自己也是寻不到的,还是依仗袁先生才能把人请来。
卫舟便以为他家里有人违法或得罪了权贵了,这也是时下寒门学子常常会遇到的问题。
师爷来后,郑蕴与他商议了,便很干脆利落的与刘大人交接,刘大人赴任前,郑蕴还特地和卫舟去送行了,还送了些家乡的礼品,香皂啊什么。
卫舟思忖,他现在手里能拿的出手的还真只有香皂了。
此后两人工作生活渐渐步入正轨。
“赤、畿、望、紧、上、中、下,即便是延南一州治所之第,也只属中等,延思县说是下县,实则比之其余下县还有不如。”县衙之中,邹师爷跟郑蕴商议道:“3000户以上为中县,不满2000户为下县,延思堪堪五百户而已。”
郑蕴缓缓点头:“其中必然存在隐户。”
“这是常有的事。”邹师爷道:“此地百年前本就是胡族居所,现如今依然是胡、汉杂居,边境要塞之地,大人还是萧规曹随,不好得罪本地大族,不然他们起反心,倒是大人罪过。”
“虽考评升迁多看钱税案卷,实则最看重的还是人口,自那一战后,大周一直人丁不兴。”邹师爷与郑蕴商议,如何与本地人盘桓结交乡里,好平平顺顺度过三年:“袁先生已吩咐,到时候大人‘大考’后,便能调任他处。”袁先生统共才几个弟子,各个都很看重,他绝不会让自己的弟子就这么折在这流外之地。
另一边卫舟花了几天时间,对每一位学生进行详细了解,包括姓名长相的核对,知识文化的程度,还有家庭状况等等,可以说是很负责了。
于是那些延思县属官还等着新来的县令怎么出招,他们已想妥当了各种应对之法,或贿赂、或美人计、或威逼或利诱,其中种种不一而足,但新来的县令很沉得住气,一门心思在查户口卷宗,新来的县令大人的契弟却先上门了。
卫舟查询各学生状况,了解家庭和家庭地址后,便很负责任的做了个家访。
本地的学生和家长哪里经过这个,这时候的读书人调子可高了,别说是官学的先生,便是私塾甚至是家教也没有这么降低身份去主动学生家里去的,大多是要学生三请四请才肯上门呢。
卫舟本着负责任的态度,对每个学生都要进行考察,那学生是真生病还是在装病,成绩不好事因为资质不好、顽劣还是教学问题,家里人对学生的学习态度是严厉、溺爱还是没所谓,这些他通通都是要考核。
还别说,到底有过多次家教经验,且教导的还都是青春期有些叛逆的孩子,卫舟是什么孩子家长都打过教导,总能把话说到点子上,说天赋、说前程、说梦想、说未来,总而言之,将家长们糊弄的一怔一怔的。
那些本地官吏之家,本来还因他上门而故作冷漠、和煦甚至鄙夷仇视等各种姿态,最后都通通化作了企盼孩子能考个好学生的家长心态。
而最后,卫舟走前还奉上一大杀器,各位考生摸底考试的成绩单及排名,可以很惹学生仇恨了。
统共才十二名学生,全部家访完毕,也不过花了一天时间,卫舟走的心满意足,连家长要送的礼也是拒绝的潇洒。
学生们回家就各有境遇了,或吃了棒槌或跪了祠堂或打了手板,等等不一而足。
县丞、县尉、主簿、录事几家主事人,虽依然害怕新来的县令会搞事情断了他们的财路生计,表面上对卫舟也是斥责假惺惺,但背地里都把孩子一顿猛捶,叫他们下次考试决不能比别家孩子差。
虽然在本地混了个官职,甚至把好些县令都架空了,但他们这样的这辈子到头了也升不了更高的官职了,谁不想子孙比自己更出息呢,万一他们的孩子能通过科举考个进士,到时候能做京官也未可知。
书学先生也满讶异卫舟这一番行事的,本地没有监丞,县学大多由书学先生掌管,他也不觉得卫舟抢了自己风头,反而好脾气的把卫舟申请的教学经费批过了,只要卫舟不着他本人麻烦,他也不介意给刚入职场的小年轻支持呢。
想当初书学博士年轻时,也是有着教化百姓,养出几个才子,供出几位官员的想法。
学生们返校后,对卫舟又恨又怕,要不是才被家长们敲打过,卫舟的契兄又是本地县令,只怕几个被打的最凶的学生都要卫舟套麻袋了。
返校的学生是没机会套麻袋的,因为等学生们坐好,卫舟进教室后,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壮年男子,男子手中还提了不少东西。
卫舟道:“这位是我特地请来的训导陈先生,从今后起他既作为我教学助手,也管理你们上课纪律,还有你们是否上学迟到、旷课、违反校规等问题,你们对待陈先生也要尊重。”
学生们敢怒不敢言,这个个头不高的算学博士,自己拿不起戒尺,竟然还特地找来这么一个壮汉来看管他们,这个壮汉,一看他们就打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