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过程时间够长,我让同学们翻开一处先做习题——常态了,耐心至极。
同学们一定也很震惊她的作答,是她亲自写的,条理也很工整,因为她很细心。
对她来说,真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留一道拓展题,”还剩10分钟下课,我为了检验某人是否真在,“挺难的,四星,跟本节内容有一丁点关联,可以不听。我写题干,感兴趣的同学可以看看。”(在拓展题中,五星最难,一星最简单,我设定的规则)
那位总积极回答的男生,叫廖天堑,他抬头挑战了一下,在草稿纸上演算第一问。
我见小布举棋不定地张望,遂先下台巡视了一圈,把睡着的同学拍醒,嘱咐他们可以写的题,举手示意,不懂的同学课下问,又差不多回去时,小布戴上了耳机。
“那个,叶,叶老师……”小布举高手起立,“我,我可以试一下……”
“第一问解出来了?”我隐约猜出,假设若成立,下一句对于某位天赋不在线的人来说——
“没有,三个问都能求。碍于黑板的位置,我只写关键。”
而小布除了不自信卡了一点,是自己的声音说的。
许多同学双倍吃惊地盯着站直的小布,走下到黑板,拿起粉笔,开始做答。
草稿都不带的!
不过她是听一句,写一句,有时写错会擦,也花了不少时间。
期间我离得近,还能听到“C的离子键怎么写成这样” “为什么要用对数啊”之类的她小声问电话话筒,半懂不懂地写完了第2问。
本人觉得第3问她无论如何也写不出来了(虽然她说“可以”),而且下课铃同时奏响,反倒是向来不拖堂的我听见同学们——
“小布,你怎么这么厉害!”
“你知道第3问怎么做吗?”好吧,下节是……不对,周三上午只有3节课,我是最后一节的。
“啊,我……”小布不知所措,又小声对电话问,”这样不太好吧?解释吗?塞把玻璃渣(注释③)是什么!……”
于是——
小布解释了自己戴耳机的原因,是问了表哥的,不是自己写的,又低下了头。
“这样啊……但没关系!”同学们的好奇让小布一惊,“因为实在太想看看第3问的解答了!”
当然也有其它事忙的学生先离开了,教室里剩十来个人。
“好……好!”
“好什么好,丫头。”
同学们将震惊的目光投向教室前门,有个人一把抓下耳机顺带甩了几下,又一把收回来,带到左手后伸了伸:
“笔丢给我。”
还好索漠比林小布高一点,也就一点。乍一看上去却仍能看出他的年纪——“小布,你哥哥和你同岁吗?”
正在做题的廖天堑同学也抬起头看了看索漠。
小布又一次惊讶(得没丢粉笔),索漠直接走到讲台前,探身拿了几根白的和彩色的,不经意地偏头笑笑:“叶老师。”
又向同学们挥手,才一步转向背面,迅速作答。
小漠的字迹工整而随意,这两者并不矛盾,连笔、断开都令人看得舒服,以前他说过,“字迹一写就这样”。
这种字迹速度适中,不过写在黑板上就不太容易,我发现他好几次恨不得一草带过,是要给人看才克制住了。
果然是一到黑板前就烦得很的人……
“老师?我写完了,”索漠还在众人面前晃了晃手,提醒我视线,“改吧。”
一递红笔,我才刚察觉,未完全回过神来,思绪仍停在“最近怎么一见到他又走神”上,又要立刻听话(注释④)并看解题过程,判断对错,片刻有阵茫然地伸手去接。
在这刻茫然中,竟然清醒地察觉到,那家伙回扣了一下粉笔,在笔溜到我这里来时,悄悄地抓住了我的手!
当然大家都在,这个动作微妙得没人发现,不过半秒他就双手背在身后,礼节式的尊重望着我。
要不是一阵凉意令我脑子一激灵,我真认为刚刚只是我走神而想象出的。
很凉,而且不会暖的身体,人类中就是灵魂者独有的。
即便在图书馆我抱的只是他的衣服,他淌的汗都是冷的。
中午我少有的排着队,挤在熙攘的饭堂。
今天我没时间去反对这过于热闹的氛围,我平时都是晚半个小时才来,一去窗口就能打饭。我得想想为小漠点什么餐,顺便分析下怎么老是不在状态,这样下去不行——还有时间,就……
“您好,需要点什么?”
“随便点几样……对,”我先打了自己的一份,“再帮我打一份,煮南瓜多一点,白萝卜丝,土豆焖鸡块。”
这几样都是他以前在我家常吃的。
我先端上他那一份找座位,才把我的给端过来。
我刚一坐好,就看到小漠在饭堂门口了,于是招招手,这座位差不多正对二堂大门。
“我没让你……”
小漠看到对面一盘子菜有些吃惊,不过还是先坐下来,“灵魂不用吃东西的。”
“这顿饭算我请。”我敲了敲对面的桌面,“试试,看有没有比我做的好吃。”
小漠先用勺子舀了一块糖水南瓜,一口就吃完了:“唔,太甜了,到底加了多少白糖,别说糖吃多了会……”
“安静吃饭,”我拿起筷子,“不说话。”
小漠一直都不吃饭吗?
我还没有(来得及)正式地请他一顿饭呢。
安静吃饭一向是我的准则之一,而且不要想事情,不过这回我却忍不住一直考虑小漠的事,一直在意识中照顾,像要把飞机的事情尽力去弥补一样。
事实上,客观来看——
“客观上讲,即使你去送我,飞机还是会出事的。”小漠这顿饭吃得格外慢,灵魂吃饭也只是一种感觉,没想到他已经适应了这么久,
“土豆与鸡块味道太淡,但炒萝卜丝还可以……”
他只能一直停留在16岁,如果不是世上有灵魂者存在,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当我一边走神一边吃饭,再次看向对面,小漠已经把糖水全吃光了,饭和菜只吃了一半,正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对了,他说过什么吗?还是问了什么?
“啊,那……你吃完饭了吗?”我感到有点慌,也不敢多说什么,“你刚才问什么?”
“我不甘心为什么我写的有这么多错!”小漠双手一拍桌子,又趴了下来,“所以我要问你问题!”
我的思维终于回来了:“好,下午……”
“不,就现在!”索漠一本正经地端起餐盘,“你先在教室等我。”
虽说“现在”,但直到我自己坐在一位学生的座位上,自己又温习两遍第3问从头到尾足写满一整面A4纸的解法,他仍然没有来。
1点半,我目光掠过教室的方形钟。生物钟的作息早让我有些困了,不是什么重点发现之类……
我就这么趴在桌上睡着了。
再次恍然惊醒是一阵学校的铃声,1个小时过去。这次竟然睡了这么久,戴着眼镜就睡了。
接着让我反应过来的是一旁的翻书声,转头一看索漠已经来了,正在看光合作用暗反应的相关书籍。
“你等了多……”
“1小时23分。”
我疑惑不到一毫秒,立刻清醒地坐直。
“1小时23分,叶老师,”索漠合上书,“我在机场等了你1个多小时。你思考一项实验报告,找任何关于工作的事去做,这些时间对你来说,只是一瞬间意识到‘自己终于完成任务’的时候,我刚才看书,也理解了这一点。”
“但我当时,‘最想见这个人’的心思很强烈。”
以至于一秒,都会焦灼出很久。
“给我个解释。”
我平时面对他人的问责,都不敢怠慢,实话实说:“我有个饭局,推脱不开。”
“就这样?常天竹讲过了。”小漠用灵魂铐问般的眼神盯着我(事实上我正被灵魂铐问),“为什么不推掉?”
“……我不敢。”
“也不想耽误领导……”
“领导他们都被很多人尊重,不缺你一个!”索漠语调加重了,“你……”
“我不想让你受欺负,你不应该为他人而放弃自己最想做的事。”
小漠一手撑住我面前的桌面,“不是每个人都能认为‘你却给了我整个春天’的!所以能不能收起你的自责,既然知道我是灵魂,只依那伸手可见的能量存活,分秒必见,或分秒不见,你能不能,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