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林逆涛抽了一条口香糖捏到他鼻子底下,看着他寒凉的笑了笑:
“开车撞姜铎那主意是你出的吧?”
林都接过口香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头也不抬的往地图上标点,五个爪子并拢握笔,更像是握着饭勺,字迹丑得半点长进没有也就教他写字的林逆涛能勉强认出来,边嚼边说:
“你是要跟我算账啊?你俩才分开多大会儿他就敢明目张胆的把妹,没撞残他就不错了……”
林逆涛眉头一皱抬手又扇他后脑勺,神情严肃。
“我是为了他么?我是为了你!你周围都是些什么东西你自己心里没到点数么?敢在徐兴荣眼皮子底下搞这种小动作,得亏你命大!”
“命,大。”两个字,瞬间勒紧胸口。眼前忽然闪现浑身是伤的德彪被拖行在地上的一幕,林都握着笔的手一颤,心底一沉。
这事儿不过刚发生还没两天,但不知为什么,回想起来脑海里却只有一些混沌、破碎又模糊的画面,除了偾张着往深红木地板上抠抓出几道血痕的手指,自己什么都记不真切。
想到这,林都轻声嗫嚅一句,“不是命大。”再抬起头,把画好的纸递给林逆涛,看着他的眼睛说:“害了一条人命帮我垫背。”
林逆涛伸手去接却什么也没说,车前仪表盘的暗灯照在一进一退捏纸页的手指上,满是腥红的脏污。林都和他一样拧一样倔,也都明白单薄的言语慰藉和开脱,不过是拿污布擦良心,越擦越脏。
果然只沉默了一会儿,林都又开口说:
“不止徐兴荣,是赵虎容不下我擅作主张打草惊蛇,非要弄死一两个马仔灭他的心头火。边境上传过来的关于姜铎的大单,我觉得非常蹊跷,货源都收的这么窄了,不管是原料还是各种成色的货,行情涨了两倍都不止,源州境内却一家散货的大=麻=蛇=都没着急向姜铎动手。”
“货源收了?”林逆涛面露惊疑,老街回来以后自己虽然不能再用柴刀的身份打听消息,但也不至于闭耳塞听,怎么会连货源出了问题也没察觉。
“不是有一个月期限么?”
“哪来的一个月?”林都回答,又低头想了想:
“差不多就在你们打掉边境那几股链条之后,源州这条线上的掮客们就开始躲躲藏藏说没东西了,老拿地方军政府迫于压力禁烟禁毒、准备打仗之类的借口搪塞不出货,大老板要看见姜铎的脑袋才肯出货的传闻也是那会开始的。但你也知道,境外捏紧货源根本威胁不了赵虎和徐兴荣,他们早就没靠境外吃饭了。”
皱紧眉深沉的琢磨着,林逆涛边听林都说话边盯着地图在心里权衡:
“掮客不放货,我不可能收不到消息,你的情况准不准?是不给源州这边出货还是西南整条线都在收紧货源?”
林都眉头一挑:“别地儿的情况我能上哪儿打听去?再说,你也明白我不过就是链条最末端的小虾米,肯定老板怎么跟我交代,我就怎么跟吃药的交代。”
听他说完,林逆涛皱眉沉思,是边境提前动手了?还是赵虎和徐兴荣的手笔?
思考间,无意识的绷紧上身捏着纸页,突然咽喉下部针扎一样疼起来。紧接着,抑制不住的呛咳和回酸涌上来,咳咳两声,林逆涛赶紧抬手捂嘴,却捂了一手掌鲜血。
林都吓了一跳扶住哆嗦着背极力忍耐的林逆涛,小声胡猜:
“你中毒啦?”
顺了半天气好容易才把刺痛感压下去,又摸出几片抑酸消炎、抗感染的药片硬吞进嘴里,林逆涛敲他的脑壳,“小说看多了吧!”再熟练的拿软纸擦嘴擦手,盯着眼前的建筑。
这里是临潭郊外半山温泉酒店旁边的植物园最高处,就是几天前和姜铎一起高高兴兴约会的地方。只是那天中途出了意外,两人急匆匆就下山了,没能爬到风景最好的山顶建筑群。
半山旅游开发实业集团,从表面上看和徐兴荣半点关联没有。但他手下的林都却能刷脸卡开车进景区,一路畅行无阻,制造混乱警告姜铎,再避开警方的缉捕路线走隐蔽山道扬长而去,让张程勉什么都没查着。
同样是本事通天,是有人在帮徐兴荣这个窝点放=烟=雾=弹=。
考虑到时间节点、事件地点,不得不让自己多往深处想了一想。
所以与姜铎分别的那天早晨,自己就起了个大早赶到他和林都八年前联络消息的临潭县城东郊客运站附近,不费力就找到了林都留下的联系方式和一些只言片语,心里越发笃定。
“你查胖成查了多久?”林都瞥了一眼被他哥揉成团扔进垃圾篓的血纸,忽然问道:
林逆涛一回神,看向眼前的花臂青年,
“两年多。”
“那不是已经把源州散货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了吗?”林都小声惊疑,又忍不住自嘲:“搞了半天,我拼死忙活这么些年,没准还没你查的清楚。”
林逆涛没接茬,只抬头盯着林都认真端详。
眼前这个满脸无所谓却面色阴沉的青年,与八年前初见时木然又瘦弱可欺的模样太不一样了。自己原本想拉他出泥沼,最后反而推他进地狱,甚至八年不管不顾。想到这,林逆涛皱紧眉毛再抬手,揉着林都的脑壳又诚心说了一句:
“哥对不起你,能查到徐兴荣这条大=麻=蛇=费尽心机掩藏的地洞,已经很了不起了,阿娘要是活着肯定会恨我没照顾好你,肯定会心疼你。”
林都只听没反应,神情依旧晦暗不明。
言语有时也脆弱无力。林逆涛自己很清楚,一场火烧掉他们回家的路,烧掉太多人的信念和坚持,只烧出一捧恶臭的灰,拌着毒品扬在源州的空气里。一路走来他林逆涛对不起的人数都数不过来,只能不逃不躲抵命向前。
想到这,林逆涛攥紧拳头刺破手掌,抬眼看着车窗前深幽的灯火,山风吹动树影,忽明忽灭,他不禁抬手一指问林都
“像不像?”
“什么?”林都疑惑
“像不像剑潭厂那伙人逃跑前,被搅浑的烂泥潭。”.
第122章 争斗
凌晨5点43分, 乌云翻滚, 大雨如期而至。
近冬的雨夜空气冰冷,满是泥腥味, 源州公安局法制支队办公室,隔着走廊和敞开的房门依然能听见越来越急、越来越响的啪嗒嗒声。
办公室的节能灯和桌前台灯一直亮着,余知检整夜未阖眼,雨声响起时他便抬头看了看门外幽黄的走廊, 空无一人, 再把注意力放到姜铎的办公桌前,埋头汇总梳理周箐、源鹤、临潭三地和丽州公安机关通报上来的搜查、突审情况。
办公桌上姜铎没审完的案卷和补充侦查材料登记本被他整齐的叠放到桌角,只空置着自己的手机, 边整理资料边不时瞟上一眼。
比起预定时间,已经晚了整整1个小时43分。他心底焦急,但面上不显, 因为没出问题才是大问题, 所以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连来电铃声都没响过第一秒他就立即按下接听键,急匆匆地问:
“熊忠被押解进周箐看守所了么?”
听筒那边短暂的一滞, 脱口而出:
“余知检你无耻!”
听见这个, 余知检反而稍松一口气, 又赶忙问:
“然, 你们起冲突了?兄弟们受伤了?钓出了哪些人?”
齐然当然知道他问的哪句才是重点, 恨得牙打颤一时说不出话来, 要是信号发射塔能隔空传导怒火他余知检早就被烧死八百回了, 电话听筒里一时只有深沉的抽气声……
奋力憋了半天的气, 才有齐然愤懑的责难传过来:
“余知检!你还能更下作一点吗?连咱们李局你都敢拿来当试路的石子。幸亏这次总算把熊忠顺利押解到了周箐看守所,不然咱们整个局都得被你拖下水。”
人带过来就好办了……余知检松一口气再低声嗤笑:“连李局的路都敢拦,这伙人是真的狗急跳墙了。然,提走宋查猜的是不是也是他们?”
对面没回答。
站在周箐县看守所前院行政办公楼前,电话另一端的齐然握着手机到耳侧,风夹雨吹到脸上,绵密冰凉,冻得裸露在外面的耳廓和手指通红。
他先用凉到没知觉的潮湿手背揉了揉腥红的眼睛,抬头看着房檐铁丝网上滴滴答答的雨水,再转身瞟了一眼正在办理看守所入所移交登记手续的禁毒局侦查三处两名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