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牵挂之人,今生痛恨之人,来生都形同陌路相见不识。当然,也非人人都愿喝下孟婆汤,大梦三生。人世一生,总会有爱过却不想忘却。为了来世能寻到今世所爱,可以不喝,而是须跳入忘川河,受尽折磨。等上千年才能投胎。
着千年里,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爱人一次次过桥却无法相见。千年后,他不再记得你,你可能已不是他的最爱。
我在这渡口来来回回万年,只见过一人主动投忘川河水。是位绝色佳人,黑发如云,红颜似玉,鲜眸玉碗,顾盼生姿。身旁站着一位青年,青衣玉冠,眉目俊秀。”
老翁停顿了一下,打量了下旭凤和润玉,“倒是和你们两人有几分相似。”
随后,继续说道,“那位佳人和俊郎同乘渡船,行至河中央,突然发生了争执。似乎是他二人本情根深种,却无奈遭到拆散。一位被迫委身他人,一位将要另取她人。他们皆背叛了当初的誓言,已无可挽回。
那女子性情刚烈,就要向河中跳去,视死如归。言二人就此情断义绝,望希自珍重。那男子万万没想到会如此,一把拦住,随后割袍断义,说如果这段情只会困扰彼此,不如忘却。其实,我看得真切,那男子对女子情缘未了,只是怕她一心寻死才故意这么说。那女子听完,大笑三声,笑出泪来,就走了。那男子也黯然神伤,随即消失。
最后啊,就只剩我这渡船人,还在这里渡人。”
一个故事说完,旭凤与润玉都不约而同陷入沉默。润玉觉得这故事颇为熟悉,再三思辨其中细节,才明白,这应是当年花神梓芬与水神洛霖诀别的场景。船公意指他们像梓芬洛霖,恐怕不是单单指模样,还道破了他二人的未来,或如花神水神一样,惨烈收场。
旭凤想的却是,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烦忧恼、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最苦求不得,叫人肝肠寸断。他和润玉,定不会走到那步。
一时间,三人皆无话。只有船桨拨开水浪的潺潺声。
眼看,将要靠近彼岸。那老叟打破了沉默,“马上就要到了。二位来的凑巧,正好是魔界一年一度的集会,热闹着那。若有兴趣,你们可以逛上一逛,或有奇遇。”
旭凤越发对这个摆渡人感到好奇,却未询问出声,只是和润玉一起道谢。
舟渡靠岸,润玉和旭凤掀开衣摆走下。忽听得那船公最后留下一句,“观你我有缘,最后送你们一字,信。参破看破,你们自会逍遥。”
润玉回头,已经看不见老翁的身影,竟然是连船一起回到了渡口。恍惚间,那老叟布衣斗笠的身影化为了金冠白发、雪衣玉纱,一瞬间,又变回了粗布麻衣。
“倒是有趣。” 润玉轻轻说道。
“什么?” 旭凤有些摸不着头脑,先是摆渡人一席话,后是润玉一声笑。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位前辈。” 说着,润玉先一步走向了集市灯火辉煌处,旭凤紧步跟上。两人的身影很快隐没在了喧闹的人潮中。
彼岸的渡口,乘船老翁优哉游哉喝着酒,向下一位撑船人讨要报酬。伸手的动作恍然和万年前不周山凌霄元君重叠。彼时他伸出手,救了一只受伤的重明鸟。
随后万年,这只重明鸟幻化成人,常伴凌霄元君座下。二人互生情愫,但凌霄元君为修道欲摒弃爱恨,飞升渡劫时,一百零八道天雷阵阵轰鸣,最后一道将取性命。重明鸟祭出本命法器抵挡,魂飞湮灭。凌霄元君成功渡劫步入下清天,却再也寻不到他的道了。
重明鸟魂灯寂灭,化为烟灰。传闻,凌霄元君放弃了仙号尊号,自请堕入世间,从此再无踪迹。也许,他只是找了一个地方,能让他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找出那张熟悉的脸。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此刻,旭凤和润玉来到了魔界的集市里。集市里灯火如昼,人头攒动。有身姿曼妙的妖姬穿着暴露,扭动腰肢,媚眼如丝。有身形魁梧的妖兽,举着斧头火把,表演杂技,迎来一阵叫好。还有各种商贩,卖的东西千奇百怪,大到山头府邸,小到耳朵面具应有尽有。
人流有些拥挤,推搡着二人前进。旭凤怕有人挤着,牢牢把润玉圈在怀里。怀抱带着凤凰花的淡香,还有温热的气息。
润玉有些不自然但也未挣开。他鲜少有机会看到如此热闹景象,对什么都感觉新奇。旭凤不催促润玉的脚步,陪他一起慢慢地游览。满腔的宠溺几乎快要溢出来,凡是润玉视线停留超过三秒东西,都一股脑买了下来。
一圈还没逛完,已是大包小包,各种异族小吃,奇巧玩意儿。润玉有些无奈,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旭凤突如其来的好意。只得面色照常,一概无视去。
忽然,灯火阑珊处传来一声呼唤,“润玉仙!”
回头一看,正是在赏花灯的锦觅。
润玉大步向前,露出微笑和锦觅问好。旭凤却是面露不快,有些烦躁。他遇见锦觅,本该开心的,前世如此痴恋,到底留了一二分心悸。但不知怎地,从前一见就欢喜的如花美颜,却在润玉笑如春风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爱锦觅愿她安好,但不代表他愿意拱手让出兄长。
于是他硬是插进了两人之间,“你怎么来了?”
“我是偷跑出的,喏就是彦......咦?带我来的人刚才还在的。”
润玉知道一定是彦佑,更知道他不敢见自己。也就不再多加询问了。只是心里隐隐打定主意,一定得逮到彦佑不可。
三人同行,逛得都有些累,便回到了下榻的客栈。一到门口,本在院子里玩耍的魇兽就跑了出来,亲昵地供着润玉的衣角。
锦觅从未见过魇兽,上次去璇玑宫时魇兽正好被绛珠仙子带去修行,这次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小兽。看上去似鹿又似马,锦觅实在好奇,“润玉仙,这是什么兽?”
润玉摸了摸魇兽的头,解释道:“它叫魇兽,只食梦,不吃草。夜里只需将它放出,它自会寻人梦魇将其食之。食梦分为蓝色所见梦和黄色所思梦。”
“哦。这么有意思” 锦觅看着变出仙草喂食魇兽,还和它亲密互动的旭凤,有点心动,刚想伸手去摸一摸,魇兽突然打了个嗝,小蹄一跃,吐出了个梦境幻球。
只见那梦境里,旭凤身在一金蓝交色的宫殿里,穹顶玉柱都刻画着浮雕,却不显得奢靡反有股清冷出尘感。旭凤穿着繁复的玄色礼服,其上绣着丝丝金线,看上去是极其庄重的制式。他正俯身吻着一个人,那人发丝凌乱如泼墨画倾泻而下,衣衫半褪,白皙肤色上透出潮红,皓腕上一串晶莹剔透的人鱼泪映出灯烛火光。
锦觅左歪头右外头,仔细研究了半天,总觉得被吻的人特别眼熟。
“咦,这不是润玉仙吗?”
梦境中的一切栩栩如生,旖旎气氛不言而喻。旭凤只消看一眼,就知道这其中上演春宫的正是自己和润玉。他有些心虚,抬头看润玉,只见润玉脸色如常。
尴尬的气氛弥漫开,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突然袒露在正主面前。旭凤一把捂住了锦觅还欲说些什么的嘴,把人拽走了,一边走一边说“兄长先去用餐吧,我和锦觅随后就来。”
润玉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带着魇兽转身离开。
那边,旭凤把锦觅拖到了角落,然后抢在她开口问出一连串问题前,先把所有问题堵了回去。
“你看到的那个梦确实是我做的,梦中我唐突兄长实在是不妥。只因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我一直倾慕兄长,但碍于世人目光,无法开口。只能一厢情愿单相思。锦觅仙子心地善良,善解人意,想必不会说出的对吧。”
旭凤神色凝重地看着锦觅,字字情真意切。锦觅被他吓唬到了,心中脑补了一出兄弟相恋,无法开口,只能把情意深埋心中,隐忍不发的虐恋故事。
原来火神竟是如此痴情!自己之前一直都误会他了,简直比人间话本里描写的更缠绵悱恻,荡气回肠。
锦觅极其郑重地向旭凤点头,“放心,我一定会保密!”
旭凤闻言松了口气,搞定最大的隐患,他终于可以放心地去和兄长共进晚餐了。在魔界的时候,两人可以像约会般在集市行走,可以同船渡河,朝夕相伴,没有那些剑拔弩张,有的是岁月静好。如果可以,他多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段时光,不去想那些纷纷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