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固心里委屈,方四那家伙是个极不会来事的,和这一屋子的人能不碰面就不碰面,多余的废话一句都没有,从来都是独来独往,自从被方子启送给方子晟后,接触的除了方子晟还是方子晟,仿佛整个生活都是围着主子打转。
本来这也是个好事,像他这种尴尬的身份,最好是把心窝子都能掏出来给主子才让人放心,可关键就在于,他太安静圈子太小了太不起眼了——以至于一个人窝在自己的房间里发烧发到39度时,压根没一个人知道!
若不是方子晟突然良心发现,想去看望一下被自己昨日折腾的略狠了些的人,怕根本不会发现楚四已经烧到了这个地步。
方子晟看着床上缩成一团,面颊烧红昏睡着的人儿,对他身上明显没有清洗过的恩爱痕迹皱起了眉头,怪不得烧的这么厉害,昨日自己还有事,把他放到床上便离开了,他自个怎么没在醒来后去泡个澡清洗清洗!
方子晟有些恼,捞起楚四就要去浴室,走了两步又停下了。
若是这会贸然洗澡,会不会加重他的病情?
怀中的人好轻,消瘦的脊背甚至有些硌人,方子晟说不明地心头一紧。
算了,还是先让医生看看,这些痕迹也没什么大不了,想来方家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家庭医生会打着这个由头胡说八道。
“……受了凉,又,又没在情爱后清洗干净……”家庭医生对上方子晟的目光,说的有些磕绊。十二少爷突然得了老爷的宠爱,又数次落了夫人的脸面,这些日子混的风生水起,面上温文尔雅,进退得体大气,可却实实在在有不少以前或是现在和十二少爷不对盘的人倒了大霉。
所以眼前这个斯文清隽的少爷绝不像面上这般“斯文包容”。
那家庭医生磕磕绊绊,声东击西,巧妙而委婉地说了楚四的病因,又微不可查地表达了下年轻人情爱需要克制的观点。
方子晟没有多说什么,看着楚四打了点滴,吃了药。
楚四一直没说话,方子晟看着他神色,隐隐猜到了怕是昨日楚四听到了自己那番话。
他突然有些紧张,想要离开。
“……主子……”一直乖巧沉默的楚四在方子晟准备起身离开前,沙哑着开了口。
方子晟脚步微滞,心底有个声音催促自己离开,可脚底的步伐却没有迈出去。
“四儿舍不得主子……”楚四低低地说了声,只这一句话,再无多的一句。
方子晟的脚步还是迈了出去,可在房门合上的那一瞬间,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楚四侧躺在床上消瘦的背景上。
他的肩膀太瘦了,那一截肩头似乎可以被自己一巴掌捏碎,此时正微微颤着,似乎……在啜泣。
方子晟心上像被谁轻轻揪了一下。
他抿了抿唇,转身离开了。
听到脚步声远去的楚四,慢慢翻过身看着紧闭的门扉,清澈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湿润,只有满眼的嘲弄。
方子晟有些捉摸不透自己的心思。
自从得到了那秘法后,他的身体发生了质的变化,其中的玄妙之处他还在暗中调查,但有一样是毋庸置疑的,作为一个法律年龄没有成年但在方家已经要担起责任的男人,他有着超乎常人的欲望和作为男性来说非常值得骄傲的性能力。
所以除却心情烦闷没有这档子绮丽心思的时候,方子晟从来不吝啬自己在床笫之事上的放松。
可是这几日,他分明渴望四儿的身子,脚步却屡屡迟疑。
他昨晚甚至做了那般活色生香的梦,却仍是吐不出让四儿来服侍自己的话。
那人自从发了烧痊愈后,除了用餐,就没有出过那扇门。
那扇小小的门,分明脆弱的不堪一击,却偏偏神奇地阻隔了方子晟发泄不得的欲望。方子晟不明白,自己在犹豫些什么,或者……是在逃避什么?
其实……也是有些不舍的吧,然而既早已打定了主意,应承了何少,又哪里有出尔反尔的道理。
四儿甚合自己心意,也更合何少的口味。
这样一个小小的不足轻重的礼物,不过是他向何彦抛出的橄榄枝,试探的前奏,在送出去之前,仍旧是属于自己的,可为什么他在浴火焚身的时候迟迟迈不出脚步。
那张病中虚弱烧红的面颊,在方子晟脑海中挥之不去,像是一个魔咒般让他心里隐隐种下了什么念头,可他却不清楚这念头是什么。
然而计划中的日子总还是来了。
方子晟让方固传了话给一直窝在房间里的人。
“……打起精神来,烧早就退了,别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平白惹了何少不喜……”
楚四半垂着眸,听着方固细细交代。
其中那些模棱两可假仁假义的话尽数都被楚四左耳进右耳出,他只是抖抖睫毛,抓住了重点:“以后还能回来侍候主子吗?”
方固一愣:“自然不可。”
继而他的脸色又十分严肃:“不过你要是犯了事被何少扔回来,连累少爷名声,就等着掉层皮吧!到了何少身边仔细伺候着,那何少爷对可心的人可是十分大手笔,这是少爷赐你的机会。明白了吗?”
楚四抬起眸,点了点头。
方固又吩咐了一些话,让楚四趁早收拾做好准备,便转身离开了。
楚四盯着墙上的挂钟,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没有抱牢方子晟这条大腿,便会飘零如浮萍。
他不能去何家——书中的何家,被方子晟一步步腐蚀吞并。他如何承担得起何家初始的迁怒,更别提他不一定活得到方子晟动手的时候。
他也不能中途逃离——他有这个本事?更何况如方固所言,若他逃离的意向被何少知道,无异于打了方子晟的脸面,有什么后果不可想象。
他必须留在方家,反思自己这两个月来都没有抱紧方子晟大腿的愚蠢,并真正开始计划牢牢地抱住不能松手,否则下一次,便是秦少李少刘少随便什么少了。
楚四眯起眼。
这别无选择的操**蛋的命运。
静谧的夜晚流淌着淡淡的奶油芬芳,这是厨房里烤的曲奇小饼干的味道。
楚四隔着透明的烤炉罩,看着那些饼干慢慢变成漂亮的金黄色,又小心地取出来,在细腻的白瓷盘上摆出精致的形状。
主卧还亮着灯。
方子晟面前的书已经停留在一页上许久。厨房里发生的事情从一开始便通知了他,而这所大别墅的主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的意思,所以那厨房里的行动毫无阻碍地进行着,直到奶油的甜香飘满了半个别墅。
方子晟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他的手指一紧。
几日有意没有见他,此时他主动来见自己,还带着烤的喷香扑鼻的曲奇饼干,是来求情的吗?
方子晟有诸多猜测——而这些猜测竟无一是对的。
敲门听到应承进来的少年,托着白瓷盘子举在胸膛稍下方,手指在这样的白釉中竟也透出两分苍白来,他黑软的发丝柔顺地别在耳后,黑白分明的圆眼并没有像方子晟相像的那般带着求情和讨好。
“主子看了许久的书,我烤了奶油曲奇。”他的话一如既往的简单,没有多余的修饰和粉墨,“还有润肺的茶,主子可以少饮些。”
他表现的没有一丝异样,顺从地放下盘子,毫不拖泥带水地退下了。
方子晟一时间竟呆了半晌,短暂的呆愣后,又挂上了浅淡的笑意,把胸腔中那点微不足道的郁闷挤了出去,他挺拔着脊背,目光落在眼前的书上。
那书很快便翻了页。
今日的事多,方子晟一直处理着文件,而这份难得的寂静被一阵嘈杂彻底破坏了。
“怎么回事!”方子晟面色不善,他手里的文件正是关键的时候,看来是他对这些人太宽容了以至于他们忘了规矩二字如何写,脑子二字如何写。
“少爷!方四出事了!”
……………………………
床上的人气息微弱,面色青白,巴掌大的脸颊没有一丝血色。
“……是在池塘发现的,幸亏发现的及时,再迟一会便没救了……”
方子晟绷着脸听着,狭长的眸中闪过一丝烦躁:“查清楚原因了么?”
“刚刚调了监控,似乎是失足落水。”方固斟酌道,面色似有隐晦。
“似乎?”方子晟挑眉,亲自去看了监控录像。
他死死盯着录像中那个瘦巴巴的身影,抓在桌角的手背青筋叠起,像是蓄着力道兀自忍耐着什么。
失足落水……恐怕没这么简单!
楚四醒来的时候,眯着眼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反应了会才迟钝地转头打量四周,心底暗暗舒了一口气,面上却露出一分怅然若失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