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透明的床幔被挑开,孙训珽略带疲惫的脸显露出来,他打了个哈欠,道:“白日睡觉总是睡不安生……”
顿了顿又道:“报纸买来了?”
“是,爷。”
顺眼又将报纸拿起递给孙训珽,“外面都闹开了,也不知那个叫尹栀蕙的姑娘使了什么手段,竟有这多文人撰稿抨击安山侯教子无方。”
“那些人素来以清正自居,既不入仕求前途,自是要求名望了。像这等勋贵子弟欺辱百姓,清官出头受辱的事自是少不得他们发声。”
孙训珽一边扫着报纸上的内容,一边慢悠悠道:“本就有所求,若是加以许诺,将头版的位置多让他们占几回,自能水到渠成。”
“那些人在意名声……所以尹姑娘利用了这点?”
顺眼瞪大眼,“娘唉!那姑娘年岁也不大,咋也这多心眼?”
“呵。”
孙训珽笑了起来,“能被她看中的人,还亲自跟陛下开口讨身份的人能差?无论是心性还是能力那必得是上佳的。她招募的人才不少,可招募的女子有几个?能跟在她身边做事的女子,除去那些婢女还有谁?这可是她培养的第一女学生,自是上心。这等攻心之计,善用报纸的手段也只有她才教得出来。”
“爷,可,可左姑娘看着挺刚直的,不像有那么多心思的人啊!”
“呵。”
孙训珽又躺了下去,打着哈欠道:“不行,我还是得逼着自己睡会儿,不然去看她时,让她瞧见我这丑样子怕是更嫌弃。”
说罢便是果然放下了床幔,那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从床幔里传来,“她不是没心思,只是不喜用罢了。真要用起来……嗯,你就等着看戏吧。记得,到点喊我起来……”
孙顺眼带着一头问号退了出去,直到下午孙训珽起来他还是没琢磨明白,这是要他看啥戏?
那左姑娘素来横冲直撞的,难道也会耍心眼子?
孙训珽见这小子一直琢磨,也不解答,只是笑笑。
那妮子真要耍起心眼来能把人逼死。这回天子没有罚皇后,只推了个太监出来当替死鬼,这比羞辱还严重。这是在告诉左弗,君就是君,臣就是臣,不要仰仗恩义胡作非为,要知本分。
这若换了旁人估计吓都能吓死,可左弗是那种能被皇权吓到的人吗?昔年,她不过一小小千户之女,面对自己这个伯爷时,亦不失反抗之心。
如今她已名满天下,手握大权,又会如何呢?
一个本来就只求公平而不认权威的人会畏惧权威?那样的东西在她身上从来是没有的!
昨日只推个替死鬼出来,她岂能不失望?!对左弗来说,君臣的决裂只能是对远大抱负的背叛。
天子不许她嫁人,她忍了。
天子分化左家,她忍了。
天子暗中派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她忍了。
她忍,并不是因为她弱懦,而是在她心中有着比这些更重要的东西。
所以……
这回……
她怕是不会忍了!
想到这里,孙训珽心情变得格外好。
这意味着,那个男子将彻底从她心底铲除,以后剩下的只有权谋与虚情假意,而他就有机会了。
当然,为了将那个难搞的婆娘娶回家,他还得费点工夫,眼下就从送吃食开始好了。
来到左弗家,刘茹娘依然热情地接待了他,而左弗也醒来了。打吊针果是神速,大半天过去,她的脸色与精神就好多了。
他来的时候,她正靠在软枕上,椿芽端着一碗鸡丝粥正准备给她吃。
他将食盒放下,道:“我让人给你做了药膳粥,吃这个吧。”
将食盒打开,鸡汤粥的香味飘散开来,左弗瞅了一眼,道:“你有心了。”
“下面的人会来事,本只想着给你弄碗粥的,没想到给你做了这么多,我想着你也不喜浪费,便都带了来,你挑着吃便是,只是这粥必须喝了。”
“我怎么有种黄鼠狼拜年的感觉?”
左弗轻笑了声,“谢了。”
“这刚好一些这嘴巴又厉害起来了,是嫌自己麻烦招得还不够少?”
他轻笑着将小酱菜都拿了出来,“这酱菜都是我府里厨房管事的老嬷嬷自己做的,她做的小酱菜都不错。”
刘茹娘在一旁看得脸上笑容不断。
这心里的偏见一旦去了,就有种丈母娘看女婿的感觉。这丈母娘看女婿自然是越看越顺眼,不像老丈人,在女儿未嫁前都是看女婿不顺眼的,比如左大友,这会儿沉着脸,总觉这小子有点碍眼。
“咳”,左大友轻咳了声,道:“侯爷,老夫近日在家修身养性的,也跟人学了手谈,不知侯爷有没有兴趣指点老夫一二啊?”
话音才落,腰间就被刘茹娘拧了。
刘茹娘瞪着左大友,那眼里满是怪罪。
搞什么?!
这气氛正好着呢,没见女儿与这男子相处融洽吗?
女儿命苦啊!
这大年纪还在家当老姑娘,自己又不争气,没给她生个兄弟,要不找个人相伴,等将来他们百年了,要孤寂一生啊!
这老东西真是老糊涂,眼瞎了!
这时候来捣什么乱啊?!
而且……
这借口找得也着实卑劣,孙训珽何等聪明的人?能听不出你言语里的意思?
这就是变相想将人赶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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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2章 不稀罕
左大友被刘茹娘拧得龇牙咧嘴的,不由也回瞪刘茹娘!
刘茹娘眼睛瞪更大了!
忽然将人一把拉住,道:“手谈什么?!女儿都这样了,你还有兴致下棋?!而且,就你那水平谁跟你下棋谁倒霉,你还是给我省省吧!”
说着便是一脸歉意地跟孙训珽说,“稚圭啊,你自己吃了没有啊?要是没吃,我让厨房给你做几个菜,你陪着弗儿一起吃点?”
“那就多谢夫人了。”
孙训珽倒也不客气,“回去就睡了,醒来只想着早点将粥送来,只吃个包子垫底,着实没饱。”
“奥,那你坐着,我让人给你做几个小菜,再烫壶酒来。”
“是啊,是啊。”
见刘茹娘铁了心要让这小子留在这儿,左大友眼珠子一转,便顺着刘茹娘的话道:“这人不吃饭怎么行?老夫也跟你一起……哎哟,你干嘛又拧我?!”
“老东西,你捣什么乱?!你是没喝过酒还是咋滴?”
刘茹娘瞪着眼,压低声音道:“这都第二天了,那张家的小子还没来,我看他不成,还是这个好。你看,他看着弗儿那眼神,那是满心满眼的情义,眼里只有咱们弗儿啊……”
“我怎么看着他像狼,想吃了我闺女……”
左大友小声嘀咕道:“不成,我不能出去,我要在这儿,这不合规矩。”
“你女儿当官合规矩了?!”
刘茹娘气不打一处来,“娘都说了,咱们闺女才不用守那些规矩,怎么开心怎么来,别人要说什么说什么去!反正也给他们编排得差不多了,还能编出什么来?!”
“那,那你还非想着她嫁人?”
“你没想?你没想?!”
刘茹娘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你之前不是看好他的嘛?!怎么又变卦了?!你个老东西……”
左弗抚额。
怎么又开始了?
自打自己回京后,这两位就跟后世的那些爸爸麻麻一样,整日跟自己说,只要自己请旨,朱慈烺必不能推托,只能答应她嫁人。
然后又巴拉拉的分析哪家儿郎好。而这些儿郎里,他们的主要目标就放在孙训珽和张景瑄身上了。
为了争哪个好,两人经常斗得不可开交。说来也怪了,自己爹怕了自己娘一辈子,可在这件事上却异常勇敢。不但敢顶嘴,还敢据理力争,搞得好像只要他们意见统一了,自己就能嫁人了一样,也没人问过她的意见啊?
关于这点,这家里还是老祖母最明智。昨个儿自己娘吓得半死,老太太可好,定心得很。任由木二打昏自己爹,拦着自己娘,还说,圣人不敢将自己怎么样,顶多就是出气挽回下面子。
顶撞了天子,不让人撒个气,吃点皮肉苦,以后更惨。
这老祖母大字不认一个,可却是这家里看得最清楚的人。还对自己说,开心就好,到自己这份上嫁不嫁没区别。
所以,这时她很希望自己祖母再赶过来,制止她这对思女婿的可怕父母吧!
但祖母已经来看过她了,上了年纪的人,走动也累,估计这会儿是不会来了。
孙训珽嘴角噙着笑,看她揉着眉苦恼的样子,忽然感觉心里暖洋洋的。
她虽不如自己出身显赫,可生在这样的家里何尝不是一种福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