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嬷嬷说着,从袖子中取出一张单子。单子上散发出淡淡的茉莉香。齐攸展开单子,扫了一眼,墨迹陈旧,却是十几样的药材罗列在上面。
“这方子,恐怕四爷不认得。奴才却是知道的,是宫里的秘方,还是前朝留下来的。若是万岁爷临幸了哪位贵人,又暂时不想那贵人产下子嗣,便会赏下这样一剂汤药,十分有效而且轻易不伤身的。”许嬷嬷语气淡淡的解释道。
齐攸将单子握在手里,捏成了一个纸团。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齐攸问,握拳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那大姑娘刚成亲不足一个月。”许嬷嬷瞄了一眼齐攸的手,立刻转开视线。
是他们成亲刚一个月的时候,那时候荀卿染就已经吃了许多这种加料的燕窝粥了,可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齐攸皱起眉头,努力回想,当时荀卿染可有什么异样,似乎并没有。是了,那时候,两从单独在一起时,荀卿染曾几次询问过宋嬷嬷的事,他那时候又是怎样说的?他的奶嬷嬷,宁远居的总管事,家里的事一直都是jiāo给她的。是他忽略了荀卿染的qíng绪,只以为是荀卿染刚进门的一种试探。后来,他出外办差,荀卿染向她求助,他还让宋嬷嬷帮助荀卿染。
他又怎么知道一惯忠心的宋嬷嬷,竟然会做下这样欺主的事。
“狗奴才实在可恶!”齐攸一拳击在炕桌上。那炕桌虽是上好檀木所制,却哪禁得起齐攸急怒之下的这一拍,顿时垮了架子。
许嬷嬷见桌上茶杯翻倒,赶忙上前收拾。
齐攸从炕上站起来,在地下踱了两步。他此时心里恨宋嬷嬷,同时……
“她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齐攸似乎在自问,又似乎是在问许嬷嬷。
许嬷嬷没有说话。
齐攸踱了几步,在桌案旁坐下。他怪荀卿染不曾和他坦白,但是仔细想想,他凭什么责怪荀卿染哪。宋嬷嬷半是蒙骗半是qiáng迫地让荀卿染吃下那燕窝粥,是借了他的势。他能以不知qíng来为自己开脱,但是却不能否认,是他的态度,给了宋嬷嬷这个势,而同时让荀卿染不敢轻易开口。
想到此,齐攸低下头,半晌没有言语。
“四爷,”许嬷嬷再次小心翼翼地开口,“奶奶说,昨天晚上的事qíng,这府里众人都是看在眼里,四爷可逐一询问。”
许嬷嬷说完便要退出去。
“你跟在奶奶身边,该是最清楚的,你说说吧。”齐攸拦住了许嬷嬷。
许嬷嬷迟疑了一下,便将她跟在荀卿染身边以后,所见所闻,捡那主要的,都和齐攸说了。
“这是奴才片面之言,却是出自肺腑,并无歪曲,还要四爷明察决断。”许嬷嬷最后道。
齐攸挥手让许嬷嬷退下。
四周一片寂静,齐攸静静地坐在那里,脑子里却一刻都没有停歇。
本来想不明白的事qíng,这一记得却分外清晰。
方才他路过小校场,虽是心里急于见到妻儿,不过一瞥之间,已经发现了很多奇怪之处。一般的民乱,仓促之间组织起来,武器必然参差不齐,甚至多有将平时所用的工具,如锄头、木棍等当做武器的。但是被围在校场上的那些人,每个人手里拿的都是上好的jīng钢制成的刀枪。
再有,就算是民乱,抢夺粮食和财物,以人趋利避害的本能去考虑,首先该选的也是大商户,而不是防备森严的总督府。
当然,领头的人竟然是仲大用,这首先就是最为不寻常之处了。
齐攸觉得口渴,伸手去拿桌案上的茶杯,这才发现桌案上放着一叠素笺。齐攸拿起最上面那一张,上面是簪花小楷工工整整地写着一首词,那端丽的字迹正出自荀卿染之手。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他印象中的荀卿染,喜欢游记、话本,甚至可以将山海经看的津津有味,却很少看这类的小词。
齐攸的手指在素笺轻轻拂过,墨迹已gān,想来是昨晚动乱发生前,荀卿染写下的。那个时候,他正在连夜赶回平西镇的路上,心里记挂着妻儿的安危,一路上马不停蹄,为的是早点看到平西镇的城门,早点看到荀卿染和他的瑄儿。能够知道,同一时候,荀卿染也在惦念他,并不比他对她的惦念少,这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