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她心思不在圣上的宠爱上,不管怎么说,”徐夫人点了点女儿的额头,“你贸然把她推到圣上跟前去,那才是害了她呢。”
李充仪叫嫡母训了几句,面色微红:“是我想差了。”
她抚着肚子的手下意识停了。朱美人的心思不在皇帝的宠爱上,势必不会对她生出什么想法来。
可宫里的女子,向来都是盼着得宠的。得了宠,便能升位分,升了位分,便能更好的照拂家族。
朱美人不想得宠,那她……需要什么呢?
她正想着,徐夫人温柔道:“进宫前,老爷叫我给你带句话。”
“你兄弟们都出息了,不用你提携,你千万别为了个位分跟人争,照顾好自己,老爷和我也就安心了。”
她又道:“你既在宫里,有了个实心的姐妹,互相扶持着,也能过得不错,别总是钻牛角尖,冷了人家的心。”
李充仪心头一热:“多谢母亲教诲,女儿明白了。”
·
宝台宫。
聂婕妤乘着车,急匆匆来找顾昭容。
聂家也算是个大世家,只是还比不上顾氏。在龙吉,聂家一向依附着顾家,每代都有姻亲相维系。
她进了宝台宫,正瞧见顾昭容站在高高的玉阶上,含笑看宫女们逗着两只猫儿为乐。
“表姐!”聂婕妤行礼道。
顾昭容见她来了,露出了然的微笑,招呼她进屋说话。
内侍们奉上茶水,觑着顾昭容的眼色,全都退下了。
“表姐,你叫我等着,说谢昭仪必定会出手,可这都几天过去了,谢昭仪除了拜访过长庆宫一次,什么都没有做!”
聂婕妤拧着眉头,不乐道:“表姐也太高看她了。想不到谢昭仪平日里讥讽这个,招惹那个,真到了该做事的时候,人便蔫下去了!”
“你急什么?非是我高看她了,”顾昭容又笑了笑,“是我小看了叶修媛,想不出她对谢昭仪说了什么,谢昭仪倒真给静下来了。”
“表姐,我们就干看着吗?”聂婕妤问,“长庆宫那位若是真升到妃位上……”
“那便不让她升就是了。”顾昭容打断她。
她似乎一点也不着急,饮了茶水,笑着道:“瞧你这样子,不过是宫中有人怀了身孕罢了,你就六神无主的,值什么?”
“表姐不要打趣我了,我这不是替咱们家里着急吗?龙吉大得很,可不是只有咱们两家,况且,近来谢家欺人太甚,他们――”
“所以,你便想着谋害皇嗣么?”顾昭容微微眯起眼睛。
聂婕妤一时语塞。
顾昭容又道:“别怪我说得不客气。宫中哪个妃嫔及得上贵妃!她害了皇嗣没什么要紧,圣上连句重话都不肯说她,咱们若要动了手,只怕不知道会怎么死!”
她狠狠教训了聂婕妤一顿,才道:“现在着急有什么用,正是满宫里都紧张李充仪的时候。”
“我想着,叶修媛可不像谢昭仪,半点城府都没有,她平日里清高,只不过仗着大家都是嫔位罢了。”
“真到这争位的紧要关头,她还能清高得下去?”顾昭容噙着笑,“你且看着吧,早晚她们两个都会出手。”
“若她们真的胆子小,不敢做呢?”聂婕妤问。
她实在不能理解,表姐居然会把这么要紧的事情,寄托在两个对头的胆量上。
万一大家都这么想呢,岂不是对李充仪轻轻放过了!
“太早了不成,太晚了也不成。你只管等着就是了,别干让圣上忌讳的事,给我惹麻烦。”顾昭容瞥了她一眼。
她端茶送客,聂婕妤总不好再问,气得起身便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头道:“表姐,到时候李充仪升了妃位,你可别后悔!”
顾昭容弯着眼笑,目送表妹的身影消失在殿门之外。
她轻轻叹了声:“愚不可及,难怪进宫这么久了,还只是个婕妤。”
顾昭容又坐了一会儿,才走到外面,站在阶上继续看宫女们逗猫。
今日无风,她便打扮得很是雅致,银红短袄,配着牙白马面裙,衬得容颜娇媚动人。
又看了一会儿,顾昭容忽然叫停了宫女,让她们抱走猫儿。
身边侍奉的宫人连忙躬身问道:“娘娘可是倦了?”
她摇摇头,一只手扶了扶鬓发,温声道:“这个时候,圣上也该吩咐御前人,来叫宫中留灯了。”
留灯,是文宗朝时,叫妃嫔们侍寝的说法,表示晚上不要熄了内室的灯,等皇帝临幸。
后来这说法便流传下来了,皇帝选中了哪位妃嫔,总会叫内侍们通传一声,让妃嫔早做准备。
皇帝的心意,岂是别人能揣测的。
宫人不信,才要劝告,顾昭容已轻笑出声――
“我父亲,和几位兄长,俱都高升了,你说,如此喜事,圣上能不来看我吗?”
第24章 异样
云笼皓月,漫天星辰。长庆宫中点起了宫灯。
这夜皇帝歇在顾昭容宫里,恨得自朝中事多,皇帝甚少入内宫后,便盼望着被临幸的宫妃们咬碎了银牙。
朱莹照例陪着李充仪做女红。李充仪想给未出世的孩儿亲手制几件衣裳。
“虽说是孩子生出来后,什么都不缺,要什么有什么。”
李充仪眉里眼里含着笑:“可我想起来,小时候母亲为我缝制的衣裳,只要穿在身上,便觉得熨贴。”
“夫人待娘娘一片慈心。”朱莹笑道。
她本意是,今夜不来陪李充仪了,叫她们母女闲谈,谁知李充仪怕她不自在,早早的派了人来请她。
既然李充仪母女不介意,朱莹自然就更不介意了,她迫切的想知道外头那点事,看看这大齐到底败落成什么样子了。
如果有可能的话,听听官员妻室对皇帝的评价也成。
她倒要看看这色令智昏,被柳贵妃迷得神魂颠倒的皇帝,在政务上有点能为没有……
如果真是一副即将国破家亡,没救了的样子,她要考虑的就不仅是怎么在宫里苟到老死了,还得想想国灭后如何保全自己。
这人生啊,真是叫人不省心。
朱莹在女红上学得粗糙,平日里,这会儿主要是陪李充仪说话,并且给她递一些小东西。
今天说话最多的成了徐夫人。
这几天长庆宫宫人都筛查了一遍,又换了几个贴身侍奉李充仪的宫女,永安宫人便回皇后娘娘身边去了。
因着新来的掌事宫女,叫小内侍跑了趟尚膳监传膳,那内侍回程上听了几句闲话,回来后告诉她们,说皇帝今夜叫宝台宫留灯,被徐夫人会错了意。
她教育女儿:“你现在双身子,最要紧的是养好肚子里的龙嗣,自己也别累着。”
没想到顺口一句话,就引得娘娘之母说教娘娘,那小内侍吓得战战兢兢,跪在墙边不知所措。
朱莹忙把他拉出去,问道:“吩咐尚膳监要的菜蔬,都报给他们了?几时送来呢?”
小内侍说:“都报了,只是尚膳监说,供应了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淑妃娘娘那里后,还要先给宝台宫做几道废工夫的菜,是以会送来得晚些。”
他忐忑的低着头。
朱莹道:“圣上宿在宝台宫,他们自然要先紧着圣上,只是充仪娘娘也不能饿着,你去小厨房,告诉他们,做点好克化的东西来,叫充仪娘娘和夫人先垫垫。”
内侍连忙应了,就要走,朱莹叫住他道:“你不必怕,夫人是爱女心切。”
“况那话原本就不是教训,只不过嘱咐罢了,你看旁边伺候的哪个跪下了?”
小内侍恭敬听训,眼圈有些红。
朱莹观察着内侍的反应,此时基本确定了他不是故意的。
她声音又柔和了些,道,“你且去吧,以后说话注意一些,要是有什么圣上临幸了谁,这样的消息,告诉我便可,不必往充仪娘娘跟前去。”
“是。”小内侍连忙行礼。
朱莹摆摆手,命他走了,自己回到内室,对李充仪道:“娘娘,今日因圣上留宿妃嫔宫中,尚膳监会送得比平日晚一些。”
“这是应该的。”李充仪道。
“我已经叫人吩咐过小厨房了,一会儿做些软烂的东西,先送来。”
李充仪放下针线,执了朱莹的手,拉她坐下,道:“不过多等些时间罢了,哪用得着妹妹这么费心。”
朱莹直感觉她今晚和气得过分,仿佛自己成了她亲姐妹似的,有些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