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浔看着面前酒器,中间乃一错金镶松石鎏金酒樽,酒樽精致,两侧辅首衔环,下方雕有龙凤纹案。酒樽两旁,一对三足铜爵,兽衔环耳,足下置有小火炉,已升起火来。
赵珚执起酒樽内的铜勺,舀了一勺酒汁,盛入沈浔面前铜爵,轻道:“朕命御膳坊新制的桃花酿,阿浔尝尝。”
因着铜爵之下已事先置了小火炉,铜爵已然温热,酒汁倒入爵中,片刻便暖了起来。沈浔执起铜爵,饮了一口,顿觉口中清甜带着一丝酒香,腹中亦温暖舒适。
赵珚瞧着沈浔,挪不开眼去,一面瞧一面同沈浔道:“朕嘱咐他们酿制酒汁时加了白芷,且多放了冰糖。”
沈浔颔首,目光闪烁:“多谢陛下,臣之所好,陛下依旧记得。”
“阿浔喜欢的,朕都记得。”赵珚声音轻柔,说着抬起手,给自己的铜爵也斟满酒汁。
“陛下怎的,想起邀臣同饮桃花酿?”
“只因,休沐一日,朕思念阿浔了。”
赵珚说得如此直白,沈浔听着,面颊不由又染起一阵绯红,不过很快平复了下去。她未言语,只端起酒爵,掩唇轻抿。换做平日,赵珚如此说,沈浔定会笑言赵珚又浑说了。只是,沈浔眼下已然理清心绪,亦明晓自己对赵珚心意,故而并未答言。
“阿浔?”
“嗯?”
“上巳将至,阿浔可愿同朕微服出游?”
沈浔一愣,不由忆起她与上一世的赵珚上巳同游之景。还记得彼时,赵珚曾欲学那诗中士子折芍药赠予她,且说她“心仪阿浔”,那时自己只当赵珚同她玩笑,却未曾想……
沈浔回忆着,抬眸望向眼前人,只见眼前人目光闪闪,饱含期待。沈浔见状,忽的生了逗弄之心。她放下酒爵,故作思索,缓缓道:“上巳?上巳日,臣似乎……”
赵珚闻言一惊,莫非,上巳日阿浔不得空?这么说,难不成阿浔已然有约?赵珚顿时被“阿浔已然有约”的想法给吓到了,一时惶恐不已,急道:“太傅上巳日约了谁?”
此时并无他人在侧,赵珚情急之下,竟连称呼都忘了改,唤沈浔“太傅”……沈浔眼见赵珚这幅模样,强忍住内心笑意,面色依旧沉静,仍在思索,半晌方道:“臣似乎……似乎,无事。”
赵珚:……
阿浔真是,狡黠无比。
沈浔小算计得逞,心下开怀,她勾了勾唇角,望向赵珚,目光温柔:“臣依陛下,上巳同游。”
是夜,沈浔在尚书府中,回想着赵珚与她今日所言。赵珚目光炙热,言语轻柔,且毫不讳言,休沐一日,便对她满是思念。沈浔知晓,赵珚的爱意,是那般真切。沈浔掏出袖中锦囊,轻轻抚摸。那是自己染病时,赵珚所赠,锦囊上,绣着的芍药开得真艳。
沈浔轻笑,阿兄那日探她心思,让她恍然。原来赵珚于自己而言,亦是藏在心底那么久了。是以,自己似乎从不会对其他仰慕者动心,阿娘提及陈砚,自己想都不想就愁眉回绝。只因着,自己的心,从幼时起,就早已被一个人占据得满满……再忆起先前,自己听闻赵瑗说“先帝好女色”,心中顿时烦扰莫名。她烦扰的,不是赵珚好女色,而是赵珚私事,赵瑗知晓而自己竟全然不知,她内心深处,因着没法忍受赵珚同其他女子这般“亲密”……这才气恼。虽然明知赵瑗不过一厢情愿,赵珚丝毫不爱赵瑗,却还是忍不住“吃了味”……
想及此,沈浔打开锦囊,拈起一颗蜜渍梅子置于口中,梅子酸甜,沈浔含着,满目笑意。
赵珚在乐央宫内,亦回想着白日里同沈浔饮酒之事。隐隐地,她似乎觉得阿浔和往日有些不同,可究竟不同在哪里,赵珚又说不出来。她细细思索着今日同阿浔相处的每一个细节……忽的,赵珚恍然,她对阿浔脱口而出,道是自己一日未见,便思念于她,阿浔彼时并未答言,面色似乎……似乎染起了绯红?难道,那绯红不是因着饮了桃花酿,而是,阿浔在害羞?赵珚想着,不由地兴奋起来。换做往日,自己这般说,阿浔定会恼她亦或无奈叹气,可阿浔非但没恼,还面色含羞……莫非,阿浔心中,果真是有自己的?
赵珚开怀。相约沈浔上巳同游,赵珚本就打算见机行事,借着节日寓意一诉衷情之心,将爱意表白。眼下看来,兴许真能成事。赵珚想着,顿时激动不已,心中盼望着上巳日早些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珚(拔剑):上巳日,你们谁敢约阿浔试试。
下章定情。离完结也不远了。
沈浔:选的酒樽上雕着龙凤纹案,你是故意的呢还是故意的呢?
赵珚:酒樽故意不故意我不知道,将你的官帽和我的放在一起我是故意的。哼唧。
古时的酒都是温了喝。酒爵三足,可置于火上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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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上巳
“阿秦你说,朕穿哪件衣裳好看?是身上这件窄袖直裾看着精神,还是方才换下的广袖曲裾显得飘逸?”
乐央宫中,赵珚对着铜镜,已经试了好些衣裳。侍女们都暗中纳闷,陛下并非头一次微服出宫,何以今日如此看重装扮,试了这么多衣裳还不满意。
阿秦听得皇帝发问,微微一愣,望向置于一旁榻椅,不下数十件的天子服饰,不由笑道:“陛下是国君,贵气天成,穿什么都好看。”
赵珚转身,面无表情。阿秦的这个回答,显然没能让她这个国君满意。她望着秦氏,认真道:“朕要听实话。”
阿秦心下寻思,今日上巳佳节,陛下道是微服出宫与民同乐,想必是要穿一件看着喜气的衣裳。于是对赵珚道:“陛下,恕婢子之言,衣裳款式皆可,只是今朝上巳,衣裳服色若是喜庆明丽,则更为应景。”
赵珚听得“喜庆”二字,心头大悦,与阿浔相约同游,正是一件无比“喜庆”之事。赵珚眉目含笑:“阿秦言之有理!”说着,她命侍女取了朱纱袍来。朱纱袍内里乃用锦缎制成,锦缎外一层朱纱,明丽飘逸。赵珚穿上朱纱袍,对着铜镜照了照,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再命侍女取来绣着金线的赤色宽带,系在腰间,身侧悬上一枚青龙纹羊脂玉佩。
秦氏望着眼前的皇帝,见她身姿挺拔,神采奕奕,脑中一阵恍惚。小皇帝和先帝,真是越发神似了。
赵珚乘坐轩车出了宫,霍棋亲自驾车,微服装扮,随行护卫。轩车驶向尚书府,赵珚接上沈浔,二人同坐一车,往帝京街市去。
车厢内,赵珚和沈浔并肩而坐。和阿浔如此接近,鼻尖洋溢着阿浔身上特有的香气,赵珚的心,一阵狂跳。她想和沈浔说些什么,可思忖半晌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沈浔心头,亦掠过一丝难得的紧张。昔时,她不知赵珚对自己爱恋已久,也未知自己对赵珚之心,即便和赵珚离得这般近,也素来坦然自若。此刻,自是非同往日。沈浔亦觉心跳加速,夹杂着些许羞赧,表面强自镇定,可一时间,竟也说不出话来。
车厢里一阵静默。
半晌,终是赵珚先抬眸,望向沈浔,面目含笑,缓缓道:“阿浔今日这身衣裳,可真好看。”言罢,双手不经意地摆弄着自己锦袍外的薄纱。
沈浔听得赞赏,耳根微红,瞬间也被这暧昧气氛带偏了去,不见了平日里的伶牙俐齿。她看了赵珚一眼,轻道:“陛下这身朱纱袍,亦好看得紧。”
……
车厢外,驾车的霍棋正挥着马鞭,马蹄作响,他丝毫听不见车厢内君臣二人所言。先前在宫里,皇帝唤他备车,道是与太傅一道微服出游,体察民情。霍棋得令,暗叹皇帝爱民,令君贤明,有此君臣二人,实乃溱国之幸。霍棋驾着车,心情愉悦,口中不由地哼起小曲儿来。
帝京街市,因着上巳佳节,热闹非凡。
轩车在西市街尾停稳,赵珚亲自搀扶沈浔下车。赵珚嫌霍棋碍事,不欲他靠得太近,向霍棋命道:“郎中令莫要紧随,百步之内即可。”
霍棋看了看四周,不放心道:“此处人多,臣惶恐……”
赵珚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朕一人便可护得太傅。”说罢牵起沈浔衣袖往街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