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珚心思都在沈浔身上,眼见冷箭射来,在御座之上惊呼一声“太傅”,顾不得身份,撩起厚重冕服,向沈浔扑去,伸出手臂挡那箭矢,却只见立于沈浔身旁的郭予一跃而起,抽出袖中短刀,瞬间将飞来的箭矢击落。
一时间,猎场静默,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
“还不速将贼人拿下!”赵珚的怒吼打破了沉寂,她咬着牙,眼中似要迸出血来。
太尉陈砚从震惊中回过神,瞬间冲了过去,守在围猎区的所有兵士亦一同上前,将曹毅围住,陈砚亲自将曹毅拖下马,将他押至皇帝跟前。
众官员惊魂未定,见皇帝震怒,皆离座跪地,俯身垂首。
赵珚怒不可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太傅!”
曹毅被陈砚紧紧按住,闻得皇帝责问,扭过头去,闭口不言。
“谁人指使,还不速速招来!”陈砚亦愤怒不已,斥道。
“陛下!”沈浔起身,从跪倒一地的众臣面前走过,步至皇帝跟前。
赵珚方才情急之下扑向沈浔,平天冠已然歪了,冕服亦有些凌乱,沈浔伸手,替皇帝正了正衣冠,对她柔柔一笑。随即环视众人,冷了笑意,沉声道:“曹校尉不愿说,吾来替你说。”
“赵瑗谋逆,欲夺权篡位,帝京必有内应。廷尉审讯再三,赵瑗只道是她一人所谋,与她父豫王无关,帝京亦无党羽,可真相果真如此吗?”说罢,对郭予令道:“议郎郭予,将近日所查说与陛下与众臣听。”
“诺!”郭予拱手,转向众人。一众臣子这才知晓,方才身手了得,替沈令君击落那箭矢的“内侍”竟是禁军议郎。
郭予道:“予,受令君密令,同令君门客一道暗中调查赵瑗党羽。自令君宣判赵瑗案了结,其父豫王不予追究,赵瑗党羽以为此案已了,朝廷不会再行过问,于是趁此时机蠢蠢欲动,行事,亦不若先前那般丝毫不落痕迹。”
赵珚听言心惊不已,心道阿浔果然又暗中谋划,她望了一眼沈浔,对郭予令道:“你继续说。”
“令君派于豫王封邑的门客探得,自赵瑗伏法,豫王有两封书信递出封邑,按例,诸王书信必呈送尚书衙署,由衙署官员交由令君过目。令君言,近日只在赵瑗伏法前,见过一封书信,是以,令君判断这之后的两书信该是被衙署之人私自扣了,且扣信之人便是豫王朝中党羽。”
“谁?是谁?”赵珚沉着脸,怒道。
“接下去,便由臣来说吧。”沈浔开口,目光向跪于地面的尚书右仆射薛崇看去。
“薛仆射!”沈浔唤道,声音清冷。薛崇听言不由身形一颤。左仆射崔宁之闻声亦是一惊,悄悄望向薛崇,满脸不可置信。
沈浔继续道:“诸王信函,皆是要紧物件,驿站递于尚书衙署,必由二仆射转呈于我。若没记错,我阅过的豫王信函,皆由薛仆射经手转呈。一封乃是去岁言说上京面圣之奏疏,另一封乃是请罪欲与赵瑗一同伏法之文书。可赵瑗伏法后,豫王封邑还有两封书信递出,去了何处?”
薛崇冷汗涔涔,俯首不言。
“吾既起了疑心,便命人暗中监视你府邸,两日前,城门校尉曹毅夜间曾于府上同你私会,密谈许久。想必便是豫王书信授意,密谋行刺。而拿曹毅驻守城门,极少入宫,若欲行刺,便只有春蒐之时。”
薛崇恍然,那日在衙署,他为探口风,问沈浔如何处置豫王,沈浔只道欲给小皇帝收揽民心,不予追究,原来……不过是给他下套。
薛崇摇首,事已至此,自是无话可说。
沈浔冷笑,向众臣道:“薛崇与城门校尉曹毅,皆赵瑗党羽,其罪当诛。豫王与此二人暗中勾结,与赵瑗案亦脱不了干系,我已密令郭予部下禁军,悄然前往豫王封邑,捉拿豫王,押至帝京廷尉衙署。”
沈浔说罢顿了顿,环视众人,沉默须臾,方道:“吾知,先前赵瑗受审时,有数位臣僚上书替豫王求情,经查,这几人不过求情,并未参与谋逆,是以不予追究。为臣子,须效忠君王,为国为民。今后,若有人再敢欺君罔上,企图谋权篡位,不论皇亲权贵,必依法处之。”
赵珚听言,广袖下的手紧紧握起。她知晓,沈浔这是在给小皇帝立威。
只见文武官员一众臣子面朝皇帝,叩首道:“臣定当忠心不二,为国为民。陛下长乐无极。”
薛崇、曹毅被押送廷尉衙署。春蒐大典也就此结束。
赵珚回到帐中,脱了冕服,迫不及待要去找沈浔,她有千言万语,要同沈浔说。她要告诉阿浔自己不是幼帝,自己就是赵珚;她要告诉阿浔,今后不论有何谋划,须同自己言,不可再独自一人以身犯险。赵珚换了常服,正欲奔出帐外,却听得一声通传:“陛下,沈令君到。”
赵珚心下一滞,阿浔竟来找自己了?也好!定得趁此机会同阿浔说个清楚明白,绝不可再犹豫了。
沈浔进来帐中,官袍尚未换去,她对着秦氏道:“我同陛下有话说,你守在外头,令守卫侍从皆退去,不可叫任何人靠近营帐。”
秦氏领命,她在宫中侍奉多年,自知沈浔这般说,定是与陛下有要事密谈,不欲让旁人知晓。
待众人退去。沈浔望向小皇帝,柳眉下目光盈盈,她朱唇微动,却久久未言。
赵珚见沈浔静默,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沈浔低眸,从袖中取出一物,递于小皇帝,轻道:“臣有一事,欲亲口问得陛下。”
赵珚见沈浔手中之物乃一木刺,凑近一看,木刺所书竟是……赵珚心跳猛然加快,心内“砰砰”作响,她抬首怔怔望向沈浔,心道,难不成……阿浔已然知晓?
赵珚心惊不已,只见沈浔缓缓挪步,靠自己越来越近,转而微微弯下腰去,二人脸庞几近相贴。沈浔与小皇帝对视,目光柔和,清澈似水,半晌,朱唇方启,声音轻颤:“臣,敢问陛下……陛下究竟是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
军士及皇帝所呼誓词,借用了《诗经·小雅》里的《车攻》和《吉日》。两篇诗文都是描写古时狩猎场面的名篇。
小赵:郭予碍事,为何不让我替阿浔挡那一箭,手臂受了伤,表白成功率一定up up.
淡月:(面无表情)那怎么行,阿浔要靠自己争取。
小赵:阿浔你又下套。
沈·狐狸·浔:o(* ̄︶ ̄*)o
小赵:(欢脱)内患已除,接下去可以愉快地谈恋爱了。
沈·狐狸·浔:你说呢?
第33章 相认
赵珚与沈浔对视,似乎能感受到沈浔的呼吸,带着她身上特有的香气,扑打在自己面庞。赵珚一颗心好似提到了嗓子口,“咚咚”响个不停。她胸口起伏,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双手撑住身后的案几,颤声道:“太……太傅,可否随朕去外处?”
沈浔望着神色慌张的眼前人,心下了然,“小皇帝”虽未作答,但她的反应却已说明一切……沈浔低眸,将木刺纳入袖中,叹道:“好!”
赵珚理了理衣冠,同沈浔一道迈出帐外。见到秦氏,赵珚道:“朕与太傅往御林溪边去,你等无须跟随。”
秦氏闻言,望了沈浔一眼,想着方才大典之上遭遇突袭,依旧心惊不已,忧心道:“可要唤霍棋同往?”
“不必!御林周边有禁军守卫,林中亦无猛兽,不过野兔走禽。且有朕在,又何须霍棋,朕一人便可护得太傅周全。”赵珚说得霸气,不待秦氏回应,便牵起沈浔衣袖,往御林走去。
秦氏望着君臣二人离去的背影,一阵恍然。只见君臣二人相携,端雅洒脱,举手投足尽显皇家之气。两人虽不言语,却无帝王与臣子间的拘谨,走在一处,竟如此相协,甚至有一种说不出的悦目赏心。
御林是皇家狩猎营地的一小片树林,名“御林”,因着只有皇帝方可入内。这片树林花草郁郁,溪水清清,历代皇帝狩猎,皆爱在林中独坐小憩。
赵珚牵着沈浔,一路静默无言。沈浔亦不动声色,内心寻思,皇帝唤她去往溪边,定是想寻一远离众人之处,与她细言。
皇帝着常服,戴通天冠。赵家女子皆身形颀长,过了新岁,“赵珚”身子又长,戴着冠帽,更显高挑。沈浔官袍未去,双手掩于玄色广袖之下,她一向纤弱,此刻被皇帝牵着衣袖,芊芊身影,娉婷之姿,完全不见了方才大典之上发号施令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