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偏爱(27)

但这鸡犬升天的幻想实现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他们的孩子必须争气。她必须给他们拿回来那张昂贵的录取通知书,除此之外,再别无退路,因为在这个渐渐开始炎热起来的夏天,另一扇门已经完全关闭了。

杜凤心急如焚地敲着门:“然然,然然听话,让妈妈进来。”

门里一点声音也没有。考试回来之后,程然便将自己缩在了房间里,不吃饭也不说话。

杜凤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怎么成绩突然差成了这样?”

程国强叹了口气。他是一个没有主心骨的人,只知道低头干活,从不去管窗外之事。他一直被杜凤推着在往前走,是杜凤闹着要用下岗收到的这几千块钱开这家火锅店,是杜凤要找人借钱买学区房送她两个孩子去最好的学校,也是杜凤最开始要程然出国。杜凤精明能干,即便程国强总是厌烦往前走,但也不得不承认杜凤的每个决定都是正确的。

这一次,她或许真的跃进了,程国强立刻抓住杜凤的小辫子,中气十足地说:“为了出国,天天在家学英语,精力一分散,当然别的学科学不好了。你看看吧,我之前就说过的,老老实实参加高考,又不是错?现在好了。她这成绩,国内的好大学是铁定上不了的,国外的好大学又也要参考高考成绩,你说怎么搞?”

杜凤自认理亏,但她心高气傲惯了,不服气地说:“那又怎么样?国外好学校那么多,总会有只看英语成绩,不看高考成绩的。”

程国强火上浇油道:“不看高考成绩的是什么学校?而且英语成绩也没好到哪儿去,语言考试,不下周还得再考吗?又是几千块钱报名费!”

“你给我闭嘴!”杜凤吼程国强。她又急又气,正好看见程蒙下晚自习回来了,一把拖上程蒙的肩膀,将她拽到边上,严肃地问:“你知不知道你妹妹到底怎么了?”

“怎么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杜凤急得满眼通红,声音忍不住提高了几度。她握着程然成绩单和试卷的手发着抖,那一摞薄薄的纸像风干的脆弱叶片一样扑簌簌地抖动——“她这次考试成绩跌到了600多名去了,他们老师跟我说,这个成绩可能到二本线都有点悬。现在国外高校都要参考高考成绩的,这分数肯定不行。你们都是一个学校的,你到底知不知道她是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这个消息程蒙也有些诧异。她太忙了,每天有写不完的试卷和答题册,完全忽略了这个胞妹的存在。“我也不知道,我没注意……”

“她是不是谈恋爱了?”

“妈,我真的不知道。”程蒙说。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呢!”杜凤尖声大骂道,她找到了一个出气口,声音抬高了起来。

程国强又来当和事佬,他安慰地拍了拍杜凤后背,说:“你跟程蒙发这么大脾气做什么?再说了,然然本来就是走出国这条路,国外学校都是素质教育,会参考平时成绩,然然高三以前成绩都很优秀,学校会考虑到这一点的。”

“你懂什么!”杜凤烦躁地一把将程国强搡开,“她现在这个样子,这个样子要怎么去高考?”

说到这里,杜凤竟然哭了起来,她鼻尖通红,细薄的鼻翼又张又合,两只眼睛瞪着,泪花噙在眼眶里要落不落。她实在是太难过了,一个做母亲的,两只篓子里头盛着蛋,就指望其中一只能成龙成凤,没想到竟然碎了,这简直是令人绝望。

“是我错了吗?”她粗着嗓子,哭叫着指向自己反问程国强和程蒙:“到底我是哪儿错了?一个个变成这样。”

“行了行了。”程国强叹气道,“让两个孩子休息吧,别闹了,真的。”

程然开门后,免不了又是一阵哭闹,她跟杜凤吵,“我没谈恋爱!你们没证据凭什么瞎说?”吵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蒙着被子嚎啕大哭。

夜里,程蒙坐在哭累了的程然床位边。

她本想像一个旁观者一样漠然置之,但杜凤的悲痛却又让她于心不忍,她垂下抱在胸.前的手臂,放在侧卧着的程蒙脸颊旁,她低声问:“程然,你怎么了。”

程然不做声。

“说话。”程蒙低声说。

程然睁着眼睛,但却在黑暗里沉默着。

程蒙叹了口气,她脱下拖鞋,坐回自己的床上。

这时程然却突然开口了,她说:“现在你是不是很得意?”

“什么?”程蒙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程然的声音又尖又细,像是咬着牙从酸痛的喉咙眼里发出,“你一定在想,多不懂事呀,爸爸妈妈要送你出国,大几千块的报名费,大几千块的培训班,人还没出去,就在你身上花了小几万,他们在你身上砸的是养老的本儿,你就这么糟蹋他们的心意吗?真是不懂事,真是不孝顺!”

“你以为这些道理我不知道吗?”程然声音越来越大:“我怕死了,我怕得要死,我只要一想到我雅思可能考不过,我高考成绩不够,我就要发疯了。你以为我不想学吗?我根本学不进去。我一看书我脑子就是空白的,有时候我甚至认不得二十六个字母,可我敢告诉爸妈吗?”

“你现在成绩多好,再怎么样也能去个重点大学了吧?可我呢?我把我自己的路给断了,如果我考不过,我高中三年就废了,你以为我不害怕吗?

“程蒙,你别总个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怎么可怜我?觉得我惨?高中最后一年摔得这么惨?终于能把我踩到脚底下了,终于扬眉吐气了吧,我看着你憋着一口气在哪儿刷题就恶心。”

程然开始哭了,她诅咒她似的恶毒地说:“我告诉你,我还轮不到你可怜。我知道你现在爽得很,我告诉你,就算我考的不好,我能去的学校世界排名也比你好到不知道哪儿去了。管好你自己吧。”

程蒙听着程然发泄完。

程然始终背对着她,单薄的背影两根肩胛骨剧烈地起伏着。

程蒙安静地在床上躺下,她翻过身,也背对着程然。她在暗夜里睁着眼睛,没有焦距地注视着眼前的黑暗。

她淡淡地说:“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很少想到你。”

程然没说话。

但程蒙知道,她没信,她恨她。

程蒙没有圣人的肚量,于是她也恨程然。

她冷眼看着程然一天比一天堕落。

程然开始谈恋爱了,她不背单词,不写作业,在床上抱着手机发短信,晚上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

有一次,半夜她偷偷跑了出去,到了凌晨四点时候才一瘸一拐地跛着脚回来,她两条竹竿似的腿打着颤,嘴巴上的口红糊成一团,瘦削的身体缩进被子里倒头就睡。

对于这些程蒙不闻不问,好像什么也没看见。

第23章

高考前的最后一周,程蒙给俞明川买了一直钢笔。那是在逛书店的时候很偶然看到的。那支笔很漂亮,安静地矗立在玻璃展览柜里,金属外壳,铱金笔尖,笔帽上的挂钩是笔直的,顶端尖锐。

只这一眼程蒙便看中了,她觉得这只笔很像俞明川,一把冷冽锋利的剑。

她问了店员多少钱,得到一个在她能承受范围内的价格后,她没有犹豫地买了下来,捧着系了飘带的笔盒回到学校。

一路上,她练习如何自然地微笑,如何说话,简简单单一句——“送给你的礼物”却说得磕磕绊绊,怎么也说不完整。

告别迫在眉睫。即使在信息化难以想象发达的时代,想要分离也是非常简单的。只要一个人选择不再联系,另一个人就会渐渐走远。她再清楚不过地知道,有些话如果现在不说出来,就再也不会说出口了,因为人很快就会长大,而长大之后的人,就不会再冲动地做这么愚蠢的事。

她穿过学校红色的塑胶跑道,绿色的草皮,还有一阶又一阶陡峭的楼梯。

最后在教室外走廊的转交处,她看到了俞明川。

俞明川侧身对着她站着,对面还有一个人。

那是程蒙永远不会想到的人。穿着白色裙子的程然,卷着小卷发的程然,穿着白色方根小高跟鞋的程然。她温柔地低着头和俞明川说话,嘴角带着微笑,她的嘴角有一个梨涡,很小,很甜。她白细的手里握着一张淡黄色的信封,那封信封从俞明川手里递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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