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偏爱(26)

她扶着墙壁往下走,什么也看不清,长长的一条走道像是不知道会通往哪里。

她走着,突然手心发凉。她蓦地想到了那个离开的同学的母亲,板着脸,穿着黑漆漆的衣服和她擦肩而过。

课余的时候,总有同学爱说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们说,人死了以后会变得很可怕,尤其是用上吊这种方式离世的人。

他们的舌头会变得很长很长,拖着,从嘴巴里掉出来。

程蒙心咚咚跳,慌张地翻出手机打开照明模式。

手里的光晃了一下,刚刚照亮脚下的一小块路,前方依然一片混沌,隐约看到什么东西在飘,像一个人被吊了起来,然后听见走廊外刮了阵风,哗地一声将一楼楼顶的防水布给吹开。

程蒙浑身冒汗,忙不择路,和什么人撞在了一起。

她不知道自己撞到了什么,心像是被捏住了,憋着气。

她紧张地举起了手里的手机,照在那人的脸上。

光源正打在了那人的眼睛前,逼得那人闭了闭眼。

他转开头,一双杏眼瞬地睁开。

“俞……”

程蒙小声叫俞明川名字。

他穿着白色T恤衫,黑色双肩包好好地背在肩上。她的手抓在他的小臂上,少年的手臂已经有着充盈的肌肉储备,硬邦邦的。她不知道俞明川为什么中途折了回来,在这个时候见到他,再害怕的心也会跟着安稳下来。这似乎是专属于俞明川的一种特性,那股清淡的薄荷海盐气味,静气凝神,吸附走所有年少时的惶恐和惴惴不安。

“有人跟着你吗?”俞明川问,他凝重地抬头向程蒙的身后看。

“没有。”程蒙紧紧抓着书包肩带,连连摇头。

她不好意思跟俞明川说她怕什么。

俞明川解锁手机,打开照明举了起来。闪光灯射线一样照向走廊和楼梯。他将手机举得很高很高,照亮了前方整条走廊。原来程蒙眼面什么也没有,只是走道,还有被风刮得呼呼响的窗帘。

“前面没什么。”俞明川说。

“我知道。”程蒙死不承认自己胆小。

“好。”俞明川握上她的手腕,说:“走吧。”

程蒙的手腕但一圈微微发着烫,那是从脸颊、耳根传过来的温度。

她知道,这个动作仅仅不过是俞明川为了防止她从楼梯上滚下去摔坏了脑子。

越是暗的地方越发安静,俞明川不说话,只是抓着她的手腕。

楼梯先是直的,然后再转弯,转弯的时候没有光,不知道会碰到什么。

“你……”她打破沉默,没话找话道:“你……你怎么半道又折回来了?是什么东西落在教室里了吗?”

他根本就没有进教室,所以这个推测自然是不成立的。

俞明川不回答,他背对着程蒙,径直往前走。

“这次物理题倒数第二题有点难,你觉得呢?”程蒙说到这里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这不是没话找话?俞明川怎么会觉得物理题难?

在感兴趣的话题引导下,俞明川终于开口了,他说:“倒数第二题是有点难。那道题考的是摩擦力,你可以再看一下物理书的第七章。”

“嗯。”

俞明川顿了顿,脚步一停,突然说:“如果你有题目不会做,你可以发微信问我。”

“是吗?”程蒙眼睛一亮,欣喜了起来,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远远超过她对学习的热情程度,镇定下来,假意推辞道:“这样会不会影响你学习?”

俞明川瞥了程蒙一眼,平淡的眼神好似在说——你这么点小问题怎么会影响到他的复习时间?

“不会。”

程蒙跟着他下楼,每走一步,她的心跳又变快了,但不再是因为恐惧。

她跟在俞明川身后,像在黑暗里跟着一点光亮。

“怕黑?”

“不是……”程蒙摇头。

“怕什么?”俞明川突然问。

“怕鬼?”

“别……”别在这时候说这种话。

俞明川沉默了一会,他安静地在前方带路,一手举着灯光,一手握着程蒙的手腕。

“他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俞明川淡淡地说。

俞明川牵着她走过楼梯转角。

“他篮球打得很好,我们一起吃过饭。”

“他应该能去W大,他成绩不差。”

他始终背对着她,让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用轻飘飘,没有重量的声音平静地说:“你害怕他变成鬼来找你吗?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希望他能来找我。”

从俞明川平缓的语气里,他感觉到了他的伤痛。那是在他们所有人缄口不谈的伤疤。没有人提他的名字,那三个字好像是某种约定俗成的禁忌。在高考前夕,他们所有的勇气都用来面对这场战争,再也不剩一点去戳破这层虚假的面纱,然后直视面纱下血淋淋的腐肉。

“我现在不害怕了。”程蒙讷讷道。

俞明川脚步一停,握着她手腕上的手劲紧了几分,紧接着他继续踏下阶梯,在黑暗里轻轻叹了口气。

程蒙的手背上有温热的水滴,那是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的悲痛,灼热地烫伤在她的手背上。

头顶传来滋滋声,头顶一排白炽灯亮了起来,整条走廊大白于天。

来电了,俞明川在哭。

第22章

高考前最后三个月,程然得到父母的支持,不再去学校上课。

她报了昂贵的语言培训班和留学中介机构。

她在家自学,时常有意无意地跟疯狂啃书的程蒙说:“你们高三党好惨,眼睛都要读瞎了。”

她说她打算读外语专业,回来当外交官,俞明川也要当外交官,说不定以后跟俞明川就是同事了。

她跟程蒙说着她想象中的大学生活,洛杉矶万丈阳光,华盛顿的雪,高大英俊金发碧眼的朋友,还有潜在的、不无可能的和俞明川在异国的久别重逢。

她的语气不见兴奋,反而有一种歇斯底里的喋喋不休。“俞明川肯定也会去美国。”她笃定地说。

程蒙大多数时候都保持着沉默,那时她还坚信着俞明川的承诺,他曾说自己不会离开这片土地。

程蒙尽量不让自己不受程然的影响,她埋头苦读,有时候趴在桌子上背单词、刷物理题,然后一抬头,看见头顶漫天星光里,一颗启明星正冉冉升起。

或许是付出真的会有回报,她的成绩越来越好,越到尾声越是,好像一支低沉的乐曲,途径漫长的沉寂后终于演奏至波澜壮阔的高潮。

高三五月最后一次月考,程蒙考了年纪前十,这是程蒙考得最好的一次。她的名字在高中最后冲刺的阶段,在一片荆棘中杀出了重围,响当当地冲上了表彰展览墙。这真的是一个巧合,她恬静的单人照正好贴在了俞明川“天道酬勤”的座右铭旁边。

在Z中这样的名校,年级前十和市里的前十就是同一批人,只要能进入这个区间,重点大学可以说是随便挑,进入俞明川的目标高校也不是痴人说梦。

甚至连刘元峰都不得不承认程蒙的进步,他给程蒙的评价是:稳定发挥。他说:“高考的时候稳住,如果再来一点运气,上T大是肯定没有问题的。”

能考上T大的大约有三种人,一种是非常聪明而且运气好的,一种是非常努力而且运气好的,第三种是非常幸运而且运气好的。任何时候,都不能低估运气,那是上帝在掷骰子。

但程蒙从不敢将希望寄托于像运气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上,她只相信努力,那是唯一能够让她感到冷静的东西。

她围着操场不断跑圈,踩着灯光,追着影子,直到自己的肺就要炸裂了也不停下来。她骑自行车去新华书店买了最新的教辅书和模拟试卷,她甚至学俞明川那样,开始做英语四六级试卷和物理竞赛真题,就像俞明川告诉过她,唯有苦学难度比自己水平高很多的题目,才能更快地提升。

但杜凤和程国强并没有一点为她庆祝的心情,程然考砸了。

在高三最后一场真刀真枪的战斗里,程然惨败而归。除了还算得上漂亮的英语成绩,其他几门学科——数学、历史、地理、政治,全都一塌糊涂。

杜凤和程国强着急了。他们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出国读书对像他们这样的普通家庭来说是一场豪赌,他们将自己全部的积蓄压在一个年轻的孩子身上,指望着她踩着一条用血汗钱铺好的路出人头地,在那片遍地黄金的土地上站稳脚跟,然后连带着让他们跟着扬眉吐气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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