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得踏实,只觉精神都恢复过来了,她对着落地镜稍微整理了仪容,打算离开。她猫腰钻出阁楼门,便听到楼下窸窣的谈天声,她刻意控制着高跟鞋敲击楼梯的声音,有意偷听一会儿。
“今儿颜小姐领了个后生来铺子里,说还要把原先的掌柜辞退。”
“后生?多大啊?还是跟在颜小姐身边的?什么来头啊。”
小伙计神神秘秘地,继而道:“估计二十岁左右吧,长得很俊,听说才进宅子没几天,是颜小姐亲自领回来的。”
“他还住在宅子里?”另一个伙计惊诧,坏笑道,“一个小混混,长得俊,不会是那种关系吧...”
“难说啊,同泰昌在租界是何等人家,傍上颜小姐这样有家世有才貌的小姐,折损点尊严而已,能怎样呢。”伙计一面擦着柜子,一面道,“换做我,我也愿意啊。”
“愿意什么啊?”颜矜伏在楼梯扶手,挑眉看着口无遮拦的两人,她眼睛生的好看,温柔的时候如水一般,若是生气动怒起来,眼神能把人杀死。她唇角微翘,浅浅笑着,扶着扶手慢慢走下,她将手包拍在玻璃柜面上,目光冷凛地扫过二人。“为什么铺子的生意这么惨淡,敢情你们把时间都用在嚼舌根上了吧?”
两个伙计立刻低下头,一声不吭的。颜矜理了理裙摆,明亮的眼睛冷如利剑,定定望向二人,鼻子里哼哼一声,算是警告。“乔楚生是我亲自带回来的,也是我安排进铺子的,我爸尚且没意见,你们算老几,敢评判东家的事儿?”她眼皮也不抬一下,冷冷淡淡道,“再让我听到你们再讲乔楚生的闲话,等着被乱棍打出去。”
颜矜面上的笑始终未变,剜了一眼两人,便拿起手包,扬长而去。
*
乔楚生没有直接回宅子,而是去了十六铺码头附近,和弟兄们叙个旧。才一日不见便摇身一变成了一铺子的掌柜,几个哥儿听完之后都不由赞叹乔楚生命好,遇见这么好一少东家。
“生哥,那姑娘怕不是馋你模样吧?”一个小哥调侃道,“就您这色相的,在富家太太眼里可是香饽饽嘞。”
乔楚生一把瓜子壳扔上他脸,冷着脸道:“老子死也不会卖,嘴把点门儿,人家是清流人家,做正经生意的,谁跟你似的,满嘴荤话。”
另一个小哥哂笑,“瞅瞅,才一天就胳膊肘往外拐,果然是有脸面儿的人了。”
“有种你也让人捡回宅子去。”乔楚生不加理会他们的冷言嘲讽,拍拍手心的瓜子皮,“德行。”
“生哥,他们那种人家这看不惯我们这些街头混混了,你又何必热脸贴冷屁股呢?咱们挺直腰板把钱赚,不好么?”小哥不理解乔楚生的态度竟转变的如此之快,皱眉质问道,“又何必给人赔笑脸低头哈腰呢?这不是你的作风啊。”
“小姐她不一样。”乔楚生厉声打断了他的话,“她知道我是混混,也没有看低我,虽只是一个晚上,但她愿意帮我。虽然不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但她绝对没恶意。”
小哥实在无奈,只好道:“你想出人头地没有错,但是你还是得提防着那姑娘,没得让她给你使了绊子,你还乐呵地帮人家数钱。”
“我心里有数。”乔楚生敛了脾气,点头收下这份好意,“以后嘴巴闭牢实了,别让我听到侮辱小姐的话,不然我一定抽你几个大嘴巴子。”
话毕,乔楚生往僻静的弄堂走去,离开了码头。
作者有话要说:
*乔楚生的聪明脑袋瓜或许探案不行,做生意肯定是一把手,不然钱是哪里来的呢。而且我看了龙哥的直播(他的直播真的太好笑了我的天哈哈哈哈哈)他也分析过乔楚生的钱可能是跟着白老大投资公司工厂赚的,所以我的这个设定歪打正着地算是符合了人设吧。所以做生意得从最开始培养,不当黑帮大佬也是商场上的霸道总裁。或许这个设定不太合理,但是已经尽力设定到最符合原本设定了,总不能让四爷当跟班儿吧,传出去不好听(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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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6
从同泰昌回来以后,查亏空的事似乎没有了下文,颜矜只是把几个铺子的账簿都先让乔楚生看一遍,顺手给他荐了几本书,让他闲下来的时候读读看。
这日,乔楚生窝在房间里看账簿,看着上面罗列的买入卖出,采购做工等账目,便觉着脑瓜大。颜矜敲门来给他送书,见他房间里摊开了一地的账簿,摇头笑叹道:“看来阿生挺刻苦。”她走进房间,捋好裙摆坐在他旁边,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
乔楚生忍不住开口问:“小姐,还会看账簿?”
颜矜低头细看着账目,闻言抬头冲他笑笑,带着几分自豪和显摆,“怎么样,你的小姐是不是很厉害?”
晨光透过玻璃窗折射出五彩的光,她如月牙般弯弯的眉眼变得更加温和,引的他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笑了笑,点头认同道:“很厉害。”
少年笑起来眼睛弯成一线,卧蚕显得颇有亲和,一改如常匪气顽劣,清隽灿然,颜矜定着看了很久,把账簿合上,“嗳,看不进去了。”
“你比账簿好看多了。”
乔楚生领略过她的顽皮话,但还是不住地脸红耳烫,只好把视线挪回账簿上。
“这两天,我把福煦路铺子的账目看了一遍,换伙计,买蚕丝,加工,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乔楚生摩挲着页脚,叹口气又道,“看账看的我头疼。”
“这账做的是杂乱无章,任谁看都会头疼的。”颜矜把拿来的两本书递给他,“我随手拿的几本历史书,想着男士应该会对历史更感兴趣些,你看书解解闷,活跃活跃脑筋,再潜心看账才事半功倍。”
而后,颜矜又把几本字帖递给他,“我看你字不错,可以再练练,等你练好了,我送你一支派克钢笔。”
派克钢笔可不是一般的货,听到这儿乔楚生的动力全都燃了起来,说干就干,他坐到书桌前翻开一页,拿起钢笔一笔一划地跟着薄纸映出的字摹着。颜矜走过来探头一看,肯定道:“还可以啊,不愧是能打架的练家子,下笔稳且笔锋有劲。”因着乔楚生身上有些功夫,下手重,字也写的有棱有角的,但谈不上多好看,不过抄抄账簿写个报告倒不成问题。
乔楚生认真地在临字帖,颜矜便坐在床尾在看书,他定睛一敲,书名叫《羊脂球》,封面有些裂痕,书页还带卷儿,看得出来她真很喜欢看书。
腹有诗书气自华,这话说的一点没错。
他轻轻叹了一声,很是喜欢这样的气氛,时光像水一样静静流淌,隔绝掉所有肮脏与暴戮,仿佛外面一切晦暗腌臜都与他们无关,一方净土,两个人。
他写了会儿字帖,放下笔松快松快腕子,左右扭扭脖子,他偏头一望,见颜矜靠着沙发睡着了,他从起身蹑手蹑脚走到她身侧,将案几上的台灯熄掉。他伸手搭在椅背上,这还是第一次靠的这么近看她,乌发沉沉垂落肩侧,浓密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阴翳,小巧的鼻子,花瓣般的嘴唇,白皙透亮的皮肤,让他想起来橱窗里精致的洋娃娃。
颜矜不是那种懂得取悦讨好异性的姑娘,可是她或只是静静坐着,一个眼神,一个笑容,就足以让乔楚生动容。他也不知道自己以前那股江湖人的狠劲哪儿去了,竟能这么乖顺地在她身边呆着。苦海飘蓬,他不愿再像以前那种恣睢张扬,莫名其妙地想收敛锋芒,永远离开那片肮脏的修罗场。
尽管后来,他还是干回老本行,打打杀杀地在刀尖上过日子,但他心里还是有一方温软干净的地方,是装着颜矜的。
下午的时光总是惬意的,乔楚生临了一会儿帖子,又拿起一本书看,一坐就是一个下午,乔楚生非但没有觉得无趣难受,反而愈发觉得书中自有黄金屋,颜如玉是真真没错,难怪这么多富贵人家都舍得花大价钱进好的学堂。将要入夜,房间里光线渐渐都暗下去,只剩一盏灯照亮一方书桌。颜矜迷迷糊糊醒来,看看窗外已经暮色四合,长出一口气,揉揉眼睛才看见乔楚生还在看书,她伏在沙发把手上,支着下巴看他,“看的这么开心,看到什么故事了?”
“伍子胥报仇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