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栩眉梢微挑,孟无悲便继续着他直来直去的咄咄逼人:“你没有教他什么。”
“本座教他念书写字,教他穿衣打扮,”闻栩偏着头笑,他毕竟是萧漱华的启蒙导师,情态动作无一不和萧漱华相似,却只让孟无悲更觉恶心,闻栩只道,“孟道长若是喜欢如今的他,便更该感谢本座才是。”
“可他不想学。”孟无悲顿了顿,“贫道...也从未因这些东西...而轻薄或慢待于他。”
闻栩从鼻腔里嗯出一声,尾音拖长地重复:“轻薄...或慢待。”
“萧卿是君子。”孟无悲道,“无论他武功好不好,有没有被你折辱,是否出自欢喜宗门下,他是君子,因此贫道与之交。”
萧漱华被他挡在身后,这时已经扣回面具,人们看不见他神情,只能看见他一双漆黑如夜的眼中,有煌煌明月破云而出,徐徐升起。
封沉善已坐回他的位置,轻描淡写地抿了口茶,清如与他相距不远,尚能窥见他递来的一眼意味深长。但清如也懒得细究,今日无欢的自作主张,孟无悲的一反往常,都足够他头疼不已,偏偏此时闻栩还身处热闹还嫌不够热闹,兴致盎然地问:“你说他是君子,不知哪家君子出手会这么狠厉?压阵的可是辟尘门高徒,不如听听人家的见解?”
他本是看无欢也对萧漱华怨恨颇深,想来孟无悲这样帮萧漱华出头,无欢必定更要出离愤怒,写下的话不知该如何难听,正好激她一激,既扫了孟无悲萧漱华的颜面,也落一下辟尘门的那股子清高。
谁知无欢年岁不大,脾气却怪异得很,当即莫名其妙地横他一眼,寒声道:“闻宗主是拿什么身份命令贫道?”
闻栩微微一愣,从善如流:“本座不过是想听听道长高见。”
“高见?”无欢冷笑,“天尊知道,还请宗主问问天尊去罢。”
她一面说着,一面转身回走,将萧漱华所在的那册名录交还清如道君,清如这才悄然松一口气,心中暗暗感谢着天尊,顺道瞥了一眼名录。他一直忧心忡忡,生怕无欢当真不明是非,当众给萧漱华使绊子,让人嘲笑辟尘门眼界太浅,连个无名小卒也要为难,幸得无欢这回脾气怪在了点子上,反而连闻栩的面子也被她踩在脚下碾了一碾,着实是出了通气。
但清如低下头时,正瞧见名录上“萧卿”二字的底下,果然新添了一行簪花小楷,却并非他原先设想的穷凶极恶的辱骂之词,而是不轻不重的“剑招诡谲,身法高明,深不可测。然,杀心过盛,境界动荡,心法纰漏繁多。”
清如抬起眼来,望向在一旁低头无言的无欢,忽然想起这么多年来,这孩子虽然性格乖张,戾气颇重,但比起一鸣惊人的孟无悲,实在不曾犯过什么大错——本质仍是个乖孩子的。
闻栩不可能和一个小姑娘置气,而封沉善和清如都不开口,他也不便再追究萧漱华一事,索性眉眼轻抬,暂且放过他们。
萧漱华牵着孟无悲袖袂转身回走,忽觉脑门微微一震,耳边动静俱远,竟然是闻栩传音入密,只听他笑声轻浅,又似在嘲笑萧漱华的不自量力:“华儿真是不乖,居然任由情郎当众不给为父一点脸面。”
萧漱华步子一顿,孟无悲轻声问他:“怎么?”
萧漱华连忙摇头:“无事。”
闻栩的嗓音却依旧没停,兀自笑道:“华儿休做这些无用功了,三明敢暗中助你,为父已经罚过。可也能看出你生活拮据,这么多年,还没腻了这穷道士么?”
“回来罢,为父保证不会再厌烦你了。”
萧漱华回过头去,对上闻栩一双似笑非笑的眼。
那双眼里放出的寒光,犹如毒蛇吐信,紧紧地将他锁在四伏的危机之中。
萧漱华深吸一口气,同样传音入密,回他道:“我会回来的。”
“回来取你狗命。”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之后开始停更啦。其实写这章的时候就有点感觉到力不从心,师父组被我写得太草率了,大概有一点三次压力的原因在,所以先花时间忙一下三次和调整心态叭。恢复更新后还是会保持日更的。
以及欢迎大家养肥(?)因为故事确实有点长,我只能保证在今年完结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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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孟无悲从来没有想过冒犯萧漱华——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
他给他绝对的尊重,足够的包容,甚至是引人艳羡、令人遐思的纯粹的温柔,同时也在无声中给自己留下一条永不阻断的退路,连他自己也不曾想到,即使他带着一身少年人的轻狂惊艳入世,也仍和这名叫萧漱华的红尘保留着最后的隔阂。
萧漱华重新扣回面具之后,二人便一道隐没在人群里,孟无悲向来寡言,更不知该从何处寻出话头,只能沉默地立在萧漱华身后。萧漱华则显得稍显疲倦,揪着孟无悲的衣袖走出人群,悄然消失在会场之外。
“困了?”
孟无悲出声时,萧漱华正半死不活地趴在客栈的案几上,闻言只道:“在琢磨你师妹会怎么骂我。”
“不会。”孟无悲摇摇头,“无欢性子虽不合群,但爱憎分明,且眼光毒辣,你今日表现可圈可点,她不会凭白污蔑。”
“不合群?”萧漱华别开脸,“罢了。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孟无悲:“?”
他一时不明白萧漱华这话用意在哪,似乎用意很深,字字句句都值得琢磨,又似乎只是即兴一言,深究下去反而冒犯。孟无悲愣了片刻,终于摇头。
萧漱华似笑非笑:“连封沉善都好奇我,你就没一点好奇吗?”
孟无悲道:“你叫萧漱华,武道天赋很好,前为欢喜宗门生,现独自修习小荷剑。如此足矣。”
萧漱华望着他,似乎在辨明他所言是真是假,但孟无悲向来无甚表情,萧漱华纵是望进他眼底,也只能望见一片默然的坦诚。
他俩就此四目相对,说不清谁在用眼神质问谁,总之是萧漱华率先收回攻势,撑起半边身子,托腮垂首,手指漫不经心地在桌面点上数次,开口道:“我是闻栩亲传弟子。一箫双影闻,三梦明月夜。一萧双闻三明,才是他的所有亲传。”
孟无悲沉默,片刻后替他满上一杯茶,萧漱华抬眼觑他,接着道:“半袖云有断袖之癖。”
“......”孟无悲微微颔首,“能猜到。”
与萧漱华的明艳绝伦截然不同,闻栩也算秀逸,这份美感中却阴柔过甚,和萧漱华的美大相径庭。
萧漱华再道:“我们六人中,只有明蕊和梅寻是女子。事实上,我们年满十六之后都会放出宗门,各自负责一处分楼。”
孟无悲问:“为何是十六?”
萧漱华却避而未答:“三明除却明蕊,剩余的明秋明月,实为血脉相连的兄弟。梅竹二人,亦是双生。明秋明月皆在十六岁那年派去管理万斛珠和千樽酒,百撷娇的明蕊你也见过,我们六人原先交情不错,明蕊他们正是借楼中买卖的规矩给我们行个方便,不过是钻些漏子,实则我们四人...都是明白的。梅竹姐弟年岁尚轻,尤是梅寻,对闻栩那匹夫一直忠心耿耿,至于闻竹觅......”
萧漱华顿了一顿,眼神微暗,道:“因为闻栩的原因,明秋明月尚能相依为命,竹觅却从不和人亲近,没人知道他想法。”
萧漱华似在为闻竹觅难过,但孟无悲却不懂识人颜色,开口便问:“你呢?”
“......”萧漱华回身望他,轻声道,“闻栩喜欢男人,十六岁之前的,最是喜欢。”
孟无悲怔忡,只觉悚然,后背蓦然炸起一大片麻意。
断袖已是难容,闻栩竟还有这般龌龊的癖好!
萧漱华则静默地看着他,似乎对他错愕的模样颇为受用,老神在在地补道:“我是其中之一。所以我、竹觅、明秋明月,原先都是不会武功的。”
“但闻竹觅是根骨......”
萧漱华睨他一眼,轻笑着接话:“梅寻天赋卓绝,竹觅与她是亲生姐弟,差也该有个底线。他多半是见到我这前车之鉴,及时采取手段表了忠心。只是没想到,明秋明月选择沉默,我选择出逃,闻竹觅这般烈的性子,竟然选了迎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