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若问十四岁的许清瑛最讨厌谁，必须是花老太无疑，有次花老太见她年纪小，一个人在家里，说要借家里的锄头和钉耙，许清瑛不知道她的底细，只知道是住在家附近经常见到的老太太，就借给了她。
等到家里的大人回来了，把她好一阵斥责，说这个老太婆借了东西从来不知道还的。那时候才十岁出头的许清瑛急得跳脚，第二天硬是一个人跑到花老太家去，溜到她家厨房的门后，找到了自家的锄头和钉耙，打算直接抢回家，却被花老太发现了。
花老太自来借了别人家的农具器物没有还回去的道理，只管和年纪幼小的许清瑛争执，锄头的长杆把许清瑛的脚都给敲青了。两人闹了好一阵，等到许家的大人赶到，花老太才不甘愿地把锄头和钉耙还了回去，背地里咒骂了好久。
许清瑛虽然吃了点亏，但她是头一个从花老太手里把借出去的东西抢回来的人，好多厉害的媳妇婆娘都没这本事。
许清瑛盯着花老太蹬着小三轮的背影，悄悄对许清雁说：“姐，等会咱们给这臭老太婆一个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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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瑛扒了几口饭，借口要去姑姑家玩，拉了姐姐就往村西走。村西大杨树下的葛家小卖部门口聚集了不少人，这里是个十字路口，天然有风，大杨树哗啦哗啦的，很多人吃过晚饭来这里乘凉。小媳妇老婆婆们谈天说地，大叔大伯们玩扑克，三五个小伙子打着桌球，几个穿着短袖裤衩的小屁孩围着小卖部的冰箱吵着买冰棍。这里相当于村子里的夏日俱乐部，很是热闹。
许清雁花了四毛钱买了两根糖水冰棍儿，和妹妹在路边边吃边等。很快，花老太的三轮车出现在十字路口不远处，这里是村西沙土路通往村子里的必经之路。
等她近了，许清瑛一把拉住三轮车的拖厢，扒拉了两下，果然编织袋内放着三个大黑皮无籽瓜。还不等火冒三丈的许清瑛发声，干瘪黑瘦的花老太先嚎开了：“做什么？你个死丫头，快放开。”
“做什么？你偷了我们家的西瓜，不给钱就想回家？”许清瑛的嗓门也不小，一下就吸引了葛家小卖部门口村邻的注意力。
“你们家的瓜？你喊它一声应不应你。这是我在前面石台村买的！”花老太显然找好的说辞，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谎。
“石台村过去要一个小时多，我半个小时前才在这条路上见到你，你撒谎也不打下草稿。”再说了，这老太婆是个惯偷，有得偷，会去买？
“让开！我要回去吃饭了，不跟你个小姑娘吵，我说是买的就是买的，你管我那么多！”老太婆想蹬着三轮赶快开溜，奈何许清瑛紧紧把着三轮车不松手，情况出现胶着。
许清雁走上前去，趁着两人争执，把装着西瓜的编织袋提了下来，往葛家小卖部提。
花老太见状，发出震天般的尖叫声：“抢东西啦！许家的两个臭丫头欺负我老婆子，哎哟，我不活了。”说着，就从三轮车上跳下来，要去拦许清雁。许清瑛怎么会让她得逞呢，伸开手去拦她。
老太婆根本不是个讲究人，趁势往地上一倒，满地打滚地嚎叫开了：“打死人了，许家的烂丫头把我打伤了，我要找你们家大人赔医药费。这事儿没完……”嘴里不清不楚地乱骂着。
许清雁跑进小卖部，找葛家小卖部的老板借了把西瓜刀，说明用途，三两下把几个大西瓜开了，手脚利落地递给旁边的小媳妇大婶子，老伯伯小伙子。
她一面分着西瓜，一面说：“各位做个见证啊！我们两姊妹根本没推这老太婆，她自己喜欢号丧不关我们的事。西瓜请大家吃了！”
众人见有免费西瓜吃，哪里还顾得上看热闹，西瓜够大，差不多一人一块。村邻们吃着西瓜，纷纷笑逐颜开地说:“雁子放心，这花老太讹不到你，这么多人看着呢！”“她自己爱打滚，不用管她！”“你们家西瓜真甜，等会去你们家买几个，算便宜点啊！”
真是一场好戏啊，吃瓜群众表示今天看了个饱。花老太在村里没个好名声，几乎家家户户都被她坑害过，大伙儿一般不和她认真计较，但是看见她吃瘪，心里那个爽啊！
“瑛子，过来，别看着她了，这还有最后一块西瓜。咱们村里这么多人看着呢，咱们吃不了亏。”许清雁招呼手足无措的妹妹过来。
许清瑛虽然泼辣，毕竟是年纪小，心里虽然气炸了，却是有点害怕花老太真讹上她。听到村里人帮她们说话，姐姐又这么说，就放下心来，不管撒泼打滚满嘴威胁的花老太。
花老太见没人理她，西瓜又被分掉了，威胁的话根本不起作用，心里把许家姐妹恨出了油。她阴阴地看着两人，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咬着牙上了三轮车，“嘎吱嘎吱”地骑远了。
第三十四章
路边一排高大的杨树矗立在热到凝固的空气中，杨树细长的叶子在骄阳下晒得略微卷了起来，知了扯着嗓子拼命地叫着，马路上热气蒸腾仿佛在冒烟。
许清雁和许清瑛两姐妹坐在路边，边看书边卖西瓜，天气太热了，没什么人出来，因此坐了大半天了西瓜才卖掉一半。金花小松鼠在一旁摊着肚皮，了无生趣地躺在浓荫下，仿佛已经热到神志不清。
“姐，咱们去买个冰棍儿吧。这也太热了。”许清瑛皱着眉叨叨，午后的马路上没有一丝风，她的额头上渗着密密麻麻的汗。许清雁也没好到哪里去，坐在树荫下汗流浃背，好在经过洗精伐髓，身上闻不到什么汗臭味。
“西瓜没卖几块钱，冰棍倒是吃了好几趟，再吃闹肚子了。”许清雁淡淡拒绝。妹妹毕竟才十四岁，定力比大人差多了。
“……家里什么时候能添上冰箱，空调，太热了。”许清瑛漫无目的地瞎想着。
远远地，泛着白光的马路上开来一辆黑色小轿车，临近小摊的时候，车速渐渐放慢停了下来。车门打开，是陆家小院的廖秘书，许清雁和他打招呼：“廖叔，好久不见！”小松鼠看到他，立刻从地上跳了起来，扒着装西瓜的大竹篓探头探脑。
他走下来说：“真是你们两姐妹，有西瓜怎么没往陆老那里送？这两筐瓜我都要了，你们家的出产我信得过。”一起下来的还有之前在竹月山有过数面之缘的青年陆嘉言。他大概二十出头，穿着清爽的浅薄荷色T恤和卡其色裤子，脚下穿着黑色凉鞋，面貌清朗，目光沉静，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样子。
许清雁正准备把西瓜一个个过秤了算钱，廖秘书直接给了一百块，西瓜才几毛钱一斤，哪儿用得了这么多，许清雁要找零，廖秘书又不让。于是许清雁也不纠结，招呼许清瑛一起把西瓜抬进进小车的后备箱。
“不用，你们两个小女孩子有什么力气，我来搬。”廖秘书这么说，几个人就一起搬了，陆嘉言没什么话，也一起搬着西瓜。
搬完西瓜，小松鼠跳上两姐妹坐的椅子，期期艾艾往向陆嘉言，陆嘉言弯下腰朝它招招手，它立刻跳到他脚下，顺着他的胳膊溜到他的肩膀上。
许清雁诧异地看着他们，陆嘉言却说：“上次去竹月山，我这只小松鼠迷路了，一直没找到，没想到在你这碰到了，也是有缘。”
许清雁弯眼一笑：“竹月山上它自己跟着我回家的，原来它是有主儿的。”有点刻意了哈，不知道这一人一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十多岁的时候可能会被他蒙到，现在的她毕竟是长了阅历的，不好骗了。
“它叫小金，从小是我喂养的……失踪的这段时间多亏你照顾它了。对了，一直听我爷爷奶奶说你们家种的菜特别好，能不能去你家里坐坐，看看你们家菜地？”陆嘉言说得很自然。但许清雁起了疑心，总觉得他有什么猫腻。
“没问题，我们西瓜卖完了，正好要回去的，一起去坐坐吧。”许清雁自觉家里没什么有利可图的东西，跟妹妹提了竹篓和板凳，往前面带路。
廖秘书让司机把车靠边停了，和陆嘉言跟着许清雁姐妹去往村子后面的许家。
“这几天太热了，菜地也没什么好看的。倒是这大半年来一直承蒙你们照顾，很应该请你们上家里坐坐，吃几块西瓜解暑。”许清雁边走边说，太阳大到刺眼，只能眯着眼睛看路。许清瑛跟在姐姐后面，感觉她这番话讲得很像大人，自己想接话又不知道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