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天罡剑阵?”
八百年前他见识过一次,然而原本,天罡剑阵需要多人联手,事先站在选定好的方位,各自用神力召出一把天罡神剑,镇压一方,从杀伤力防御力和其复杂程度来说,都属于仙庭最上乘的阵法之一。
湛离……
仅凭一个人,就可以布下这个天罡剑阵?
“算你有些见识,不过,这还不能算是天罡剑阵。”
他说罢,手中长剑一挥,悬浮在空中环成圈状的二十八把神剑忽然高速旋转起来,引起了一阵狂风,垂直向子祟而去,当头就要劈下!
子祟暗道不妙,迅速退开了一步,然而只要他在剑阵范围之内,只要脚一沾地,光剑就从四面八方追击而来,丝毫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神力与煞气相撞所产生的气浪足以将他整个人掀翻。
他越发怒起,又想起了八百年前没有结局的那一场搏斗,突然压低了身子直直向湛离冲去,煞气在他身后凝聚成了一只暴怒的野兽,张牙舞爪间怀揣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凶悍与决绝。
他不在乎任何人的命,包括他自己的。
湛离冷着眉目不慌不忙,手腕一动,轻轻一挥剑,那几十把剑就好像长了眼睛似的,换了个方向又把暴怒的子祟逼退,一丁点近身的机会都不给他。
天罡剑阵他确实一个人就能布,只不过一个人再如何天赋异禀,也比不上几十个人,所以无论是杀伤力还是防御力,这阵法离真正的天罡剑阵都还差得远,只不过……
这个半吊子的玩意用来对付子祟一个人,足够了!
子祟包裹在黑色的煞气里,利剑步步杀机直奔命门,逼得他不得不一退再退,这一退,就退到了村民们边上,当下索性一个转身,煞气直逼村民们而去,却径直冲撞上了一道神力的屏障,炸成了剧烈的烟雾。
湛离语气平淡,挥手间又控制神剑重新腾空而起:“你以为我没防着你吗?”
子祟轻呵一声,眼见着头顶巨剑冷芒一闪又要劈下来,闪身往后一退,手一挥,煞气连成一片黑色的火海,直接烧向了湛离,将他包围起来,有骷髅从地底挣扎着爬了出来,带着令人胆寒的“咔咔”声,粘着腐肉和蛆虫的森森白骨手,就试图将他拖进地狱!
不好!
这厮把鬼门打开了!
他区区一个煞童,又怎会拥有打开鬼门的权利?
湛离来不及多想,只能慌忙调动神剑的走向,引来了刺骨的狂风,崩裂成万千光刃,铺天盖地如雨一般倾泻而下,穿透整扇鬼门,他只听那些从鬼门里挤出来的骷髅扭曲成一团,厉声尖叫起来,苍白而腥臭的骨骼里,渗出了乌黑的血液。
——这些骷髅,是活的!
子祟哈哈大笑起来,甚至笑弯了腰:“上神不是从未造过杀业吗?杀死这些活物的感觉怎么样?开心吗?兴不兴奋?”
他持剑的手剧烈颤抖起来,不受控制的神力在剑阵里四处冲撞,一时之间使得整个剑阵都摇摇欲坠,无论是无辜的凡人还是罪大恶极的骷髅,都不该这么轻易地死在他手里!
“子祟!”
而他却抓住了这一瞬间的破绽,欺身而上,身后煞气暴涨,遮天蔽日,如同滔天的大浪一般,大肆吞没,瞬间击碎了不再稳定的结界,鬼门重新大开在村民们脚下,骷髅纷纷攀爬而上,在一片绝望的尖叫声中,将活人生生拽进了地狱!
活人入狱,必死无疑!
湛离再想防他已经来不及,千钧一发之际,甩手一抛,将手中听羽刺向了鬼门,剑上的神力游走,瞬间止住了在一片尖叫中吞噬活人的煞气,然而自己却瞬间成了一只退尽利刺的刺猬,手无寸铁,就这么劈头盖脸地被子祟的煞气撞飞出去。
一时之间,五脏六腑都不知道移到了哪个位置,七窍更是没有一窍不在流血,鲜血淋漓的脸让他看起来格外惨烈。
子祟再次骑跨在他身上,或许是折断了太多肋骨,以至于伸手一按,整个胸膛都是软绵绵的。
“你们上神都像你一样虚伪吗?前脚杀人后脚救人?怎么?活骷髅能杀,活凡人就要救?上神眼里,是不是世间芸芸众生也分三六九等?生死关头还要舍己为人?凡人渺小如蝼蚁,你救得了几个?嗯?上神?”
湛离几乎是一身浴血,整个人都躺在血泊里,他造下杀业心绪不稳,需要竭尽全力才能控制的剑阵也突然崩殂,一时失去了控制的神力也仅够他破开子祟的鬼门,保下这些无辜村民,至于自己……
却只能生生用肉身来抗这一下。
太过苍白的人,就适合这样浴血,再惨烈一点才好。
子祟想。
于是他倾起上身,直起手臂,捏在他脖颈上的手,一点点收紧。
“你不是想救人吗?你不是高高在上飘然世外吗?你看看你,可还有那八百年前佛光普照悲天悯人的模样?”
他享受着这个男人的生命在自己手下一点点流逝的感觉,他是仙庭地府都公认的最有天赋和未来的冉冉新星,而自己……
不过是忘川河里爬出来的低贱煞童,常伴枯骨和污血,在这个男人面前,自己才是那只可有可无的蝼蚁,那么的渺小,无力,软弱。
而现在,那个渺小,无力,软弱的人,变成了他,变成了那个飘然世外的小准神。
☆、走马观灯
曾经他高高在上触手不可得,可现在呢?现在他还不是浑身是血躺在自己身下动弹不得?甚至连命都捏在自己手里!
哈。
这种感觉实在太爽快,以至于他又咧嘴笑了起来,那双眼睛里也透出了十分明媚的光。
湛离伤势太重,几乎已经失去了意识,呼吸逐渐困难,脸色发青,一口一口地咳出血沫,□□被剪成一个又一个的单音节,一点点揉碎延长,他挣扎着去抓子祟的手,指甲几乎折断在他手腕的血肉里。
子祟松开手,居高临下地看他贪婪大口呼吸的可怜模样,然后再度收紧,放开,无限循环往复,以此为乐,哈哈大笑,至于深嵌在自己手腕中的指甲?
这种疼痛,对比起将一个高贵的准神踩进脚下烂泥的畅快感,实在不算什么。
八百年了,他恨了他八百年了!
“湛离……湛离!和我一样低贱的感觉怎么样?快要死的感觉怎么样?八百年前……你可想过会有今天?湛离!”
煞气从他的脊背里一点点往外钻,像两片硕大的蝶翼,几乎遮天蔽日,显得他们一神一鬼,格外渺小。
“住手!”
子祟忽然后背刺痛,忍不住低吼了一声,回头只见劈头盖脸飘过来几张红纹黄底的符纸,慌忙一个侧身翻到一旁,躲了过去。
“妖孽!还不速速受死!”
领头的姑娘面容有些眼熟,子祟一时没想起来,只见穿了一身雪白道袍,长发干净利落束成了马尾,身后领着几个一看就是刚出山门的小师弟,见此人间炼狱般的场景,已经脸色发白站都站不稳了。
他又瞥了一眼已经昏死过去的湛离,拧着眉头咧嘴一笑,露出虎牙来:“凭你们?区区蝼蚁,也敢咬人?”
说罢伸手揭下背后的符纸,灼得他“嘶”了一声,夹在指尖,凝起煞气,转瞬如火焰一般,将符纸烧成了灰烬。
见此景,初出山门的小弟子更是吓得两股战战,直往那女道君身后躲,结结巴巴道:“师……师姐,这这这这这……符箓……”
子祟心下厌恶更甚,又看了湛离一眼,他还有正事要办呢。
眼见着他又往前了一步,领头的女道君立刻拧起了眉目,厉喝了一声“退后”,袖间便一口气飞出了十几道符箓,直向子祟而去!
他嗤笑了一声,虎牙森森,抬手一挥,十几道符箓顿时就化成了烟尘,这次,竟是连灰烬都没留下。
“不好……!”
眼见着他抬手一扬,剧烈的煞气扑面而来,女道君一行躲闪不及,正面迎上,生生被打飞了出去!
“不自量力,一群蠢货!”
他说罢,掸了掸袖子,便又转身一步一步,向湛离走去,咧开嘴角,笑得露出了那颗尖利的小虎牙:“上神……咱们八百年前的旧账,该清算清算了。”
湛离意识已经弥散,只觉自己在不停下坠,剧烈的失重感压得他难以呼吸,晕头转向,睁眼是一片白茫茫的虚无,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懂,安静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