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无衣眉头跳了两跳,一把把小士兵如获至宝的符箓给夺了回来,直接塞回了他怀里,横眉竖眼:“你当你的血不要钱啊?还是趁自己年轻以为血流不干?照你这么给,人手一个,我看你不是要自残,你怕是想自杀!”
“可……”
可就这么戴个面巾,也抵挡不了跂踵的瘟疫啊。
“可什么可?不就是抓只野鸟吗?我又不是没见过那只鸟,用不着这么多人。”说着,拽了知逢就走,还不忘向那委屈巴巴的小士兵一挥手,“去,让人都撤回来,不许再接近了。”
小士兵无端丢了个能辟邪的法宝,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转身就一溜烟跑了。
知逢无奈,想起他那句“心疼”,心下又烧起了一簇烈火,将清秀的脸庞染成了血色晚霞。
他忽然握住那只带着伤的手,十指相扣,别过头依然没个正型:“带我腾云?那样快。”
“我干嘛要带你,不过一只野鸟罢了,我自己一个人去也行。”
“那可不行,要是我不看着你,你再把你的血流干了可怎么办?”
他是不着四六吊儿郎当,为了不惹出事情来需要有个人在身边盯着他,但论起让人放不下心的这种天赋,知逢这个看起来清清秀秀规规矩矩的小道君也没好到哪里去。
知逢小道君闻言却轻咳了一声,努力稳住自己的心绪,却控制不住自己绯红的脸,只能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拖后腿!”
岂无衣却恍如得了什么天大的赞美似的,乐得尾巴都翘上了天,嘿嘿一笑,死死扒着他的手臂不放:“拖后腿就拖后腿吧,你可得记住了,我们俩里面只有你有能耐直接抓住跂踵,届时,我来引诱它,你负责趁机抓出它,咱们配合一些,好早点收工,如何?”
知逢不语,只别过头去捏了个诀,脚下便升出一朵祥云,托着二人直往先前那小士兵来时的方向而去。
只几个呼吸间,岂无衣眼尖,便往下一指:“在那!”
群山之中,唯有一处,雾气迷蒙,那雾气又区别于别处,是灰色的,十分浓郁厚重地盘桓在那,让人只扫一眼就觉得不详。
知逢连忙往那个方向降下去,高空的风吹散了他凝在脸上的火烧云,显得他清秀白皙的脸上透着严肃:“蔓渠山离跂踵生活的复州山并不算太远,它跑到这里来,很有可能是想飞回自己的山脉,虽然它只是一只野鸟,却也是山海经中榜上有名的凶兽之一,加之蔓渠山还生活着另一种名叫马腹的凶兽,靠吃人为生,若它感应到马腹的气息,只会变得更暴躁。以我的道行,我写的符箓还不足以与之为敌,师姐和师父们给我留下的符箓不多,所以,等会一定要小心它的毒雾,切勿沾身,我的符箓防不住,还有……”
落地之前他还特意回头看了眼嬉皮笑脸的岂无衣,认真而庄重地提醒了一遍:“小心你身上的越千山,等会混战,切记不要靠近我。”
他明显没听进去,更用力地扒住了他的肩膀,笑眯眯:“我要是记不住怎么办?再说了打起来我也不一定能顾得上这个,不如你先解了?”
知逢磨了磨牙,没忍住,把他从自己身上薅了下来,一脚踹出了三步远:“顾不上你就靠过来。”
疼不死这丫的。
岂无衣果真不敢靠近,只能隔着三步距离委屈巴巴地撒娇,一口一个“知逢逢”,活像是一只被主人关进了铁笼的大狼狗。
他脸上又是一红,只当自己听不见,连头也不敢回,从袖间抽出符箓来,往前一丢,厉声道了句“散”,那张纸写的符箓,就倏忽如同利剑一般,径直穿越了整片雾霭,将雾气直接从中劈开,随后,浓郁得几乎像棉花一样的雾气,就这么逐渐消弭。
岂无衣忍不住咂舌,这些天他虽然没少挨这些符箓的招呼,每每疼得他龇牙咧嘴,但也没想到……
用在他身上的符箓都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山林寂寂,万籁无声。
知逢和岂无衣就这么一前一后,隔着三步距离,不远不近地在林中搜索。
忽然,林中某个角落传来了一声尖利的鸟鸣,十分刺耳,随即前方灌木簌簌直响,知逢暗道不妙,厉声道了句“后退”,手中符箓出手,坚硬如铁片,正正当当击退了迎面而来的一团灰雾。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形状的灰雾弹进了灌木之中,随后,再次了无动静。
知逢整个人的毛都快炸起来了,生死关头,他一个人肩负着芸芸众生,天大的担子压得他两股战战,但他一步也不能退,因为他身后还有个岂无衣。
哪怕为了和他一起来的岂无衣,他也必须抓住跂踵。
“小心!”岂无衣一声厉喝,从他身后绕开,欺身而上,知逢只觉眼前白光一闪,晃得他眼花,随后“叮”一声响,岂无衣已经手持一把帅气的长缨枪站在了他前方不远处。
☆、血洒山林
长丨枪所指,是一只包裹在灰雾之中的猫头鹰,却只有一条腿,尾巴像猪似的,一甩一甩,看起来十分违和。
“是跂踵!”
“知逢退后!我来引它!”他长丨枪一挥,高高束起的头发和衣角搅在一起,猎猎作响,灵巧地躲开了跂踵扫过来的罡风,作势就要往上压。
知逢哪还顾得上什么紧张不紧张的,眼见着紫衣龙纹的男人直愣愣就要往灰雾之中闯,连忙往前一扑,径直抱着他就滚到了旁边,袖中三道辟邪灵符齐出,一张张,全部贴在了他胸口,急得破口大骂,嗓门嘹亮:“不要命了是不是!你一介凡人,也敢往前闯,染了瘟疫怎么办?你混蛋吗?”
岂无衣天天逗他玩,每每都要把他气得脸颊红透上蹿下跳才算罢休,却还是第一次真听见他发火骂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却又觉得美滋滋的,艰难从他身下抬起头来,宝贝似的摊开手:“我有这个。”
知逢低头一看,是那张折成了三角的符箓。
用他的血写的。
他嘿嘿一笑,没个正经:“有你在,我怎么舍得出事?”
“你……!”
他不是说过,他写的符箓没什么用,抵挡不了多久的吗!
知逢正要继续骂,岂无衣却越过他肩头,就见跂踵凶神恶煞振翅飞来,裹挟着一阵灰雾,连忙搂住知逢的肩膀往旁边一滚,手里长丨枪一闪,径直掷了出去,紧贴着擦过跂踵的喙,钉在了树干上。
“你疯了!不能伤到跂踵!”
异兽造成的问题需要异兽自己来解决,跂踵引来的瘟疫用人间医术是治不好的,但只要送走跂踵,瘟疫就会跟着跂踵一起离开,不药自愈,一旦跂踵死亡……
那么瘟疫将无法控制,无药可救!
所以,才必须活捉跂踵!
岂无衣一把把他摁住,眉目里含带着极其凌厉的怒气:“不杀了这畜生,你死了怎么办?”
“我……”
眼见着跂踵尖利的喙被削去了一小截,更加暴躁起来,振翅之间灰雾迅速弥漫,又要冲过来,两个人连忙各自往后一蹿,岂无衣飞身去夺自己的银枪,知逢又是一张珍贵灵符投出去,利刃一般划破雾霭,一声“散”,便让带着瘟疫的雾气退散。
知逢的道行十分有限,他的血,辟辟小妖小怪还凑合,像跂踵这样的,山海经里都榜上有名,自有一方加持,他自己写的符咒基本没什么用,挠痒痒都不够格,也就图个心理安慰。
他实际上在用的,一部分是大师姐知重临走前特意给他留的,还有一部分,则是往日师父师祖们送的。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袖子,神色凝重,能用的符箓,所剩不多了。
扭头一看,岂无衣还自以为他给的那张符真的能够抵御跂踵的瘟疫,毫无顾虑地,紫衣银枪直逼跂踵,与灰雾擦肩而过。
“岂无衣!我的符箓经不住这么耗,你后退!”
他一步上前,袖间符箓出手,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就罩了过去,岂无衣连忙就地往旁边一滚,沾了一头的落叶,狼狈不堪。
奈何跂踵已经被这一招抓过一次,早就学精了,尖利嘶吼一声,小小的一只鸟,在暴怒之下居然能让山河都动荡,岂无衣和知逢险些站不稳,它又倏忽振翅,刚刚才驱散的灰色大雾又聚拢过来,宛如潮水,只一瞬就轻松卷破了网。
知逢仓皇之间连忙扯下了自己掌心的蝴蝶结,牵动了伤口,已经止住了血的伤口又开始往外渗血,一接触到灰雾,就散发出了萤火般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