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尔簪花插满头(28)

作者:有风兮 阅读记录 TXT下载

知逢垂首一时无言,守着镇子的士兵便迎上前来报告:“殿下,雁荡镇里的瘟疫与跂踵所带来的症状相似,跂踵应该就藏身在这一带,已经派了人手去找了。”

岂无衣在人前永远是那个一本正经人模狗样的北疆王,就算还仗着知逢小道君的主动像个八爪鱼似的黏在他身上,也不妨碍他严肃地追问:“那现在呢?派出去的人可有回话?”

那士兵对自家王爷隔三差五的抽风早已习以为常,但看见他死死抱着一位眉清目秀的小道君不撒手,还是愣了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知逢小道君注意到他的目光,连忙把人从自己身上扒了下来,一脚踹出了三步远,扭头就往镇子的方向走去。

岂无衣没拦他,也不觉得挨了一脚丢人,只厉着眉目又追问了一遍:“快说!”

小士兵被这么一喊回过神来,忙道:“还没,推测该是藏在山里,所以已经让人把山围了,便是只鸟,也飞不出去的。”

“如此甚好。”岂无衣一个扭头,就见知逢直接往镇里闯,吓得心一颤,变了脸色:“知逢!”

他吓了一跳,生生止住了步子:“作甚?”

有越千山的限制,他不敢上前,只能卡着三步距离眉目冷冽:“不要命了?瘟疫会传染不知道吗?还往里闯?”

知逢眨了眨眼:“可……”

“可什么可?等我们活捉了跂踵,把它送回复州山,这什么瘟疫不瘟疫的,都可以不药自愈,你又去触什么霉头?”

“不是,我的意思是……”

“我管你什么意思!还不给我过来?你要是染了病,谁去捉跂踵?我一个人吗?”

其实,岂无衣真的横起来,也是一个鬼见愁的主,那长眉一拧,目光深邃的模样,就有七分厉色和三分不容置疑,导致知逢一时没敢开口,而是下意识,手里的匕首就划上了自己的手掌。

岂无衣顿时就像一只猫儿炸了毛,几乎是瞬间就从原地弹了起来,拔高了音量一声厉喝:“你干什么!”

眼见着他要冲过来,知逢小道君本想退开一步,却不知为何主动往前进了一步,等回过神,汩汩出血的手就已经握在了岂无衣手里,柔和的温度让他一时失神。

岂无衣这才发现,这只乍看之下干干净净骨节分明的手,掌心里积满了深深浅浅新新旧旧的伤痕,顿时怒起:“你什么毛病啊?有事没事划自己玩是吗?”

知逢小道君这才后知后觉触了电似的收回了手,脸上红得滴血,颤着肩膀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他混蛋一点,他还能想到话来骂他,可乍这么一无微不至起来,反倒让他无从下口。

而岂无衣往日里看见这幅红烧鹌鹑似的模样,还是很欢喜的,也深感有趣,然而……

现在只让他恨得牙痒,他怎么就看上这么一个连囫囵话都说不明白的吉祥物呢?还是个有自残倾向的吉祥物!

他一边气又一边心疼,也不顾知逢本人的意见,把自己造价昂贵的衣服撕了一条下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就要往上缠,开启了絮絮叨叨的老妈子模式:“你才多大啊?经历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行吗?你伤害你自己干嘛?不疼啊?这伤疤都快积成茧子了,仗着你没人心疼是不是?”

神游天外的知逢小道君终于回过了神,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一甩手血淌了一地,把缠了一半的布条全给扯了下来:“你想什么呢!我们无名派养净血,修符箓,我们的血是辟邪圣物,跂踵是凶兽,带来的瘟疫也属于邪祟的一种,用我的血是可以退治的,你以为我自残玩不成?”

岂无衣眨了眨眼,布条的另一端还握在他手里,面不改色油腔滑调:“……你们是什么邪门歪道啊,还玩血?”

知逢差点被他气的吐血。

“用血怎么了?我们无名派光明磊落,牺牲自我,无谓名利,用自己的血肉赤忱保卫天下众生,怎么就邪门歪道了?”

他说罢扭头就走,从自己的袖子里抽出空白的符箓来,血从掌心滴到了指尖,他就用手指在符箓上写写画画,随后直接贴在了墙面上。

眼见着他已经离开了三步范围,岂无衣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亦步亦趋地掐着距离跟在他身后,死死盯着他正在流血的手,手里还献宝似的捏着那条沾了血的布条:“不是……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与子同袍

知逢不做理会,仿佛听不见似的,只是在他即将往前走之时,凉凉说了句“越千山”。

那种脑袋被活挖出来放进药杵里捣的感觉让他不得不收回了步子,可怜兮兮地讨好:“知逢逢……”

知逢步子一顿,随后权当自己聋了,只是光看背影,也能看到他粉粉嫩嫩的耳廓。

他修为其实有限,而异兽们超脱于三界之外,又隶属于六道之中,做为无名派目前排行最小的师弟,以他的能耐,还镇不住这里的瘟疫。

但至少,净血这种东西,聊胜于无,勉强还可以保证这里的瘟疫不再恶化。

眼见着他手掌的伤口出血量不够,拿着匕首又要再划一刀,岂无衣还是没忍住,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小声嘀咕了一句:“我看着就像邪门歪道,哪有让弟子自残的……”

知逢皱着眉,眉眼里刻着浓郁的怒火和不爽,咬牙切齿:“岂无衣!”

他就算再怎么天真无邪好说话,也不代表能这样任由他人当着面诋毁自己的山门。

岂无衣见他一时暴怒放下了手里的匕首,就立刻嬉笑了起来:“乖,听话,这个镇子这么大,你血流干了也不一定有用,把你的血养好了,抓跂踵的时候再用,只要跂踵回了复州山,事情就都一了百了了。”

“你……!”

“再说了,你的血……还不足以治疗这些瘟疫,不是吗?”

知逢又是一顿,有些羞赧,又有些愧疚,最终还是放下了匕首。

岂无衣松了口气,举起了染血的布条,招了招手:“乖,我帮你包扎,过来。”

干净得像一张白纸的小知逢就这么默默地妥协了,大步流星走到他身边,伸出了那只惨不忍睹的手。

伤口还在渗血,只是已经不那么剧烈了,岂无衣小心翼翼,竭尽温柔地帮他包扎,手因为失血而有些冰冷,乍一触及他温热的手,就让知逢心下某处荡起了涟漪,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悄然而上,像一根羽毛在不停地挠,让他脸红,让他退却。

“唔……其实,一点小伤而已,不必包扎,我习惯了。”

他想抽手,却被岂无衣不轻不重地抓住了,他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却固执地把他的手给包成了蝴蝶结,然后紧紧握住他的手,把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气氛一时沉寂。

这种诡异的安静氛围让知逢觉得有千万只蚂蚁在伤口啮咬,酥酥麻麻的,不疼,却令人战栗。

良久,岂无衣才抬起头,依然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你们无名派,还收弟子吗?”

知逢没明白,呆头呆脑地“啊”了一声。

他又觉得这小少年是真可爱,一举一动都恰好戳在了他心窝上,就好像两块积木,他的棱角他的不羁他的叛逆,全正好嵌在了他的包容和柔和里。

他想,这世间再找不到更完美的另一块积木了。

当下又嬉皮笑脸地说:“或者你来教我也行,弟子一定不耻下问,好好学习。”

虽然他没用什么特殊语气,但知逢愣是听出了一丝别的暗示性的东西,无缘无故地红了脸颊:“你好端端的,学这个做什么?”

岂无衣突然一本正经,眉眼肃穆:“替你流血。”

他的心蓦然一乱,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他又笑,手指勾过他掌心的蝴蝶结,轻轻而又极其暗示性地挠了挠:“你流血,我心疼。”

知逢的脸顿时又刷上了一层红彤彤的霞光,触了电一般收回手。

正此时,突然有蒙了面巾的士兵急匆匆跑了过来:“殿下!”

岂无衣及时松了手,一个错身间依然是那个人间北疆王,厉声道:“说!”

“找到那只畜生了!”

他下意识和知逢对视了一眼,这才追问:“在哪?带路!”

“等一下!”知逢翻翻找找,从袖间不知道哪个角落翻出来两张符箓,一折一折又一折,小心地折成了两个三角,递给他和那个小士兵一人一个,“这是用我的血写的符箓,可以辟邪,对于跂踵的瘟疫,隔远了还有效果,贴近了恐怕也撑不住多久,暂时还能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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