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子愉饶有兴趣地看着围住自己的一群匪徒,自己回府这么久天天被人见了绕道走,难得有人将他当成香饽饽一般围上来,眼神里还都是热切。
“把值钱的东西都给我交出来!”这群劫匪是才凑到一起准备干这个行当的,第一次打劫,气势要足。
匪徒见吴子愉充耳不闻,拿着刀又向前逼了一步,说出了经典台词:“交出钱,我留你一条性命!”
吴子愉别在腰间的小刀悄然出鞘,还没开始动作,突然传来一声大喝。
“住手!”
匪徒们还以为来了官兵,结果转身一看顿时哄然大笑——竟是一位身形清癯、面若玉冠,身上还背着一把琴的青衣男子!
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竟然敢手无寸铁地出来叫嚣?
“放过他。”
匪徒才不干,一打打一个,一劫劫一双,岂不是银钱更多?一小部分人慢慢围住青衣男子。
“站住!别过来!再过来我就不给你们钱了!”那青衣退后一步,“你们不就是想要钱吗?把那人给我,钱你拿走!”
匪徒们都被青衣男子的话给整懵了,明明是个打劫为什么有一种绑匪交换人质的感觉?
那青衣不等匪徒脑子转弯,又继续道:“你们是不是要钱!”
“是。”来打劫确实是为了钱财,这么说是没错。
青衣紧接着道:“那我把钱给你们,你们的目的达到了就可以走了,是不是这个理?”
“是。”
“拿钱走人,别让我看不起你!”青衣掏出几张银票晃了晃。
“笑话,我王老三最讲究的是信用!”那青衣的话语如炮弹一般接踵而至,匪徒被他说得完全忘了自己应该先打劫吴子愉再打劫青衣。
然后双方就干脆利落地一手交钱一手换人。直到匪徒走远,青衣才松了一口气,扭头对吴子愉说道:“你没事吧?没伤到哪吧?”
吴子愉全程目睹了这个戏剧性的变化,一时间不知道该骂匪徒傻逼还是这个男人傻逼。匪徒明明遇到两个人,却被绕得只拿了一个人的钱;被打劫的明明只是自己,这男人跳出来用自己的钱让匪徒分毫力气不花地走了。
这世道……居然会有这种古道心肠的人?而且自己看起来像是对付不过那群劫匪的样子?
“你是谁家的孩子?敢来这条劫匪频发的路走?要不是我发现得早,恐怕你也像那些人一样被劫杀了。”青衣指了指不远处山坡草丛里,隐隐约约躺着的死尸。
孩子?吴子愉已经十六,在这时候都该娶妻生子了。他低头看看自己,确实,因为自己在俘虏营呆久了,没有营养跟上发育,他比同龄人要瘦小一些。浑身上下都是因长年累月挨打厮杀练出的肌肉,没有一丝多余的肥肉。
“不过那群劫匪有些面生,想来是最近才来这边落脚的,不然我还忽悠不走。”青衣自顾自说道。
吴子愉盯了青衣很久也瞧不出他有敌意,出鞘的刀稍稍地收了些回去,但是手依然没有松开刀把。
“啊!我该走了,就此别过。”青衣说了一大堆,吴子愉却连嘴都没张。
除了那群劫匪,这是他从俘虏营回来第一个和他说这么多话的人。家中母亲本是心疼他的,可见着他吃生肉的模样,所有担忧也变成了恐惧和恶心,父亲虽不说什么,但是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此子已废”。
吴子愉站在原地愣了一好久,鬼使神差地朝着青衣离开的方向走去。
这条路是去十里长亭的捷径,果不其然在那儿吴子愉又见到了那一抹青色。
他坐在亭里弹琴,亭外一辆马车启程离去。
吴子愉蹲坐到了他面前的长椅上,可是他弹得非常投入,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出现。
青衣弹琴时气场与方才截然不同,琴音从指间流泻而出,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一人,自然万物皆与他交融一起。吴子愉读的书少,形容不出青衣弹的曲子有多么美妙,只得用全神贯注的聆听来表达他对曲子的喜爱。
一曲弹毕,那离去的马车也消失在视线范围内。青衣抬起头,粲然道:“又是你啊。”
“你也是来十里长亭送人的?”
吴子愉摇头。
“两次相见,觉得颇为有缘。我叫凡音,敢问公子的名讳?”
凡音。吴子愉细细地琢磨了一下这两个字,回答道:“吴子愉。”
“我想起来了,是最近才回的旦城吧?难怪会拐到那条小路上。”吴守备在战俘营的二公子回城,这件事被传得沸沸扬扬的,凡音自然也知道。
原以为凡音会立马离他远远的,却不想听到这些话。吴子愉波澜不惊的眼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惊异。
“不后悔救我?”像他这种怪物被劫,不是应该视若无睹吗?
“我说了,我们有缘。”凡音的一举一动总带着一股从容不迫贵气天成的味道,可是下一秒他却像是个稚子般献宝似的举起自己的古琴说,“我方才送走了我唯一的朋友,现在在旦城已经没有人可以来听我弹琴了,你愿意来听我的曲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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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愉兄?!子愉兄?你在发什么愣?”洛玉欢凑到吴子愉耳边,叫道。
吴子愉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西山毛鬼和一众小弟都不见了。
“我让他们走了,现在需要你和我一起把这老妇带回小屋里然后收走她的魂。”洛玉欢见吴子愉有些迷惑,解释道。
吴子愉点点头,使出一个瞬移,带着洛玉欢和老妇来到了西山毛鬼所说的小屋里。洛玉欢刚刚将老妇放置到床上,下一秒她就咽了气。
“你们……是无常吗?”
将老妇的魂顺利地带到地府后,洛玉欢和她解释了好一番为什么毛贵,也就是西山老鬼没有在地府接她。而吴子愉只是抱着琴在旁边等着,见洛玉欢送走老妇回来才道。
“走吧。”
“你就不好奇那老妇后来怎么样,毛贵后来怎么样吗?”洛玉欢叼起路边一根草,笑道。
“不好奇。”
洛玉欢这才发现吴子愉脸上惯有的微笑荡然无存,冷了脸色,像是丢了魂一般。
“你怎么了?我看那琴一出现你就魂不守舍。”洛玉欢呸掉了嘴里的草,抓住吴子愉的胳膊,却被吴子愉拍开了。那天在阎王殿里冷言冷语的吴子愉又出现了。
“我……”
第8章 酿醋第一步
我字刚开了头,吴子愉却没有再说下去。
说我找到了凡音的琴,这关他什么事?
吴子愉无视掉洛玉欢带着询问的眼神,转身往长生殿的方向走去。洛玉欢紧着眉头,吴子愉冷着脸,街坊上的鬼纷纷对他们退避三舍,各个都在交头接耳:今日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吗?瞧七爷八爷的脸色都这么不好。
有不怕死的鬼上前拉住走在后头的洛玉欢:“七爷,八爷这是出什么事了吗?平日都见他笑语涟涟的,今日这脸冻得跟个大冰块似的。”
“夭寿啦!什么笑语涟涟,是笑语晏晏!没文化。”旁边一只女鬼一巴掌糊在那只鬼身上,赔笑道“对不起啊七爷,我们都是住一条街上的街坊,难免会关心一下两位无常大人。”这黑无常一向凶神恶煞的,这新一任黑无常想必也如上一位那样是个冷漠凶残的木头桩子,再看这位眼角的疤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想不到那眉头紧皱的黑无常说话时却是温和中带着担忧:“我也是第一次见他这样,我与八爷相处的时间短,我倒是要来向你们请教了。”地府百姓们的八卦可是无孔不入的,特别是住在同一条街上,对街坊邻居也会更了解一些。洛玉欢就不信了,他们俩身为一殿的得力鬼官,变成百姓们饭后谈资的对象会少。
地府百姓们八卦虽然多,但是绝不会舞到正主门前来。两只鬼面面相觑,附近支棱起耳朵的鬼也闭口不言。
洛玉欢耐心道:“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下他而已,不会怪罪你们的。我也不勉强,挑一些你们觉得能说的说,我说不定能听取些意见和八爷好好相处呢?”
两只鬼想想好像也是这个理。那不怕死上来拉洛玉欢的鬼名叫张志,方才打他的女鬼是他的娘子刘花。这两只鬼是受完刑后等待投胎排号的。
地府投胎转生的鬼多,怕造成秩序的混乱故而进行排号投胎,无论是可以直接投胎的还是受完刑才可投胎的鬼都需要领号。再加上有些鬼心愿未了或不愿投胎都选择留在地府,因此,滞留在地府的鬼越来越多,也慢慢发展出一个个鬼村鬼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