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着眼前发黑,看不真切,意识有些恍惚,总是好像有人在耳边轻轻呢喃,催促着什么。
我用力甩了甩头,捉起腰间司魂上仙赠予的清神玉佩,运气,那声音才渐渐淡去。
白练还在一旁碎碎念着该怎么办怎么办,我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得回去一趟。”
白练神色担忧地点点头。
⑤
我赶回了仙府。
远远的便见着柏芝仙人在门口来回踱步,神色紧张,却又好像不是单纯的为了仙侣。
这感觉没有来头,我只是有这么个感觉……我在面对柏芝仙人总会有这种感觉,好像能感觉到他所想似的。
我走近门口,那里设了禁制,柏芝仙人进不去。
我并未多与柏芝仙人交流,微微颔首,正准备踏入,却被柏芝仙人一把拉住。
“画屏,你进去告诉你主子,让他赶快把我的司墨还于我!我才是司墨的仙侣!他这么一声招呼不打地把人带走太不合规矩了!”
能让昆仑树枯萎的创伤,留与你又有何方法?
心中虽是这样想着,面上却还是不卑不亢地笑了笑说道,“一定。”
仙府里,一切都变了模样,轮回镜深幽冥迷,主子仙力混着天道之力在轮回镜面翻腾,千百万张众生的神魂模样从镜中闪过。
被主子护在身后的是一件冰棺。极北之地的万年严冰作椁,昆仑冰玉作棺,有着护身留魂之奇效。
我知道主子是在搜魂,刚刚散去、未入轮回的生魂是能重新找回的,只是需要上穷碧落、下尽黄泉——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若是主子,若是有轮回镜,就不算太难,只是需要耗费太多心神与仙力罢了。
所以司魂上仙是……魂魄散去了么……?
怎么可能!?
昆仑树枯萎……
莫不是……被取走了两尺树芯!
那个长生之法在我脑中徘徊不去,若是有人盗取了昆仑树芯,与之同源共生的司魂上仙会受创似乎不是太难推测。
若是这样理解,昆仑树十尺树芯,三尺为三魂、七尺为七魄,两尺树芯、便是一魂一魄。
谁可能有这能力进入昆仑之颠,破开重重禁制,盗取昆仑树芯呢?那可是上仙啊……天道孕育,三界六道至强至高的存在,谁有这个胆子?
主子倒是有这个能力,只是他护着司魂上仙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况且……他根本不需要求取长生……
等等……求取长生……长生……!
我好像忘记了一个人。
柏芝仙人!
他作为司魂上仙的仙侣,可以在昆仑之颠自由来往,而作为器物化形,他天资低下命数不长,为求长生施此下策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他明明已有太多,为何要这样做。
我屏气盘腿坐在不远处,主子仍旧专注地搜寻着三界内的魂魄,我放任自己胡思乱想,揣测那些我注定不能说出口的事情。
柏芝仙人的做法,其实也不是不可理解,人总会汲汲渴求自己未曾拥有的东西,天资与命数,也是他现今为数不多未曾拥有的东西了。只是他估计并不知道盗取昆仑树芯,会创伤司魂上仙罢。
嗯……我怎么会这么确定一定是柏芝仙人做的?
意识仿若被漩涡吞噬的感觉又一次直直冲入脑海,我连忙抱神守一,握住玉佩,运起清心决。
头好疼,那个声音透着蛊惑和引诱……
我……好像得去取个什么东西……不行……那东西我不能碰……可是……那是我……
那是……我存在的……存在的……的意义……?
黑暗如同沉默的深渊,吞没了眼前的世界。
“画屏。”
一道冰蓝的光似是昏冥黑暗中的一道闪电,划开了混沌,是冰准上仙的仙力。
我的意识仿若从布袋中被放出,浑身几乎湿透了。视觉缓缓恢复,眼前才显出冰准上仙的玄色掐金丝云纹外袍的下摆。
恍恍惚惚中,我记得司魂上仙似乎特别喜欢云纹衣裳。
“画屏,我要碎魂。”
我旋即清醒。
“主子!!你疯了!!”
冰准上仙抬手,把一块冰蓝色的软玉放入我手中,冰冷刺骨,像是昆仑永年不化的坚冰,那恒古不变的绀蓝天空。
“将此玉存好,给司墨”,冰准上仙周身仙力和着天道之力流转,空间都被这力量撕开道道缝隙,似乎是看我眼神太过激动,上仙又开口道,“三界之中无法寻到司墨的一魂一魄,余下二魂六魄我无法聚集,且已有了懵懂意识。我需去寻到所有三魂七魄,将其用我的魂魄蕴养,再送回他本体。”
“……主子,这样你会魂飞魄散的。”
主掌轮回的上仙魂魄归一,三魂七魄化为轮回镜、已揉合为一体。寻常仙人若是想用魂魄蕴养他人魂魄只需简单将三魂七魄分散开一一温养,但是主子……只能先将魂魄碎开……而且,上仙之魂,只有上仙可聚。
“无事”,冰准上仙转身轻轻打开昆仑冰玉棺盖,将里面的人轻柔地抱起,司魂上仙如新雪般的白发漾在冰准上仙的衣袂上,“反正这三界之中我求不得的仅此一人,如此,还能离他更近一些,神魂相融,怕是柏芝也不可能如此罢。”
……这不一样啊。
以己碎魂,换取神魂的圆满。
值得吗,冰准上仙……
更何况……柏芝他……根本就是导致这一切的……
我的头!
啊……好疼!
“画屏?”
好疼啊啊啊啊啊!我要去……我得去取……去取轮回镜片!为……为谁……为谁?!
冰凉刺骨的寒意自我手中刺入识海,我低眼,是那块冰蓝软玉。
“你无事?”
冰准上仙抱着司魂上仙坐下,问道。
“……无事。”
我必须告诉冰准上仙是柏芝。
你不能。你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力。
我……你……
你只是个□□而已。
……!!!
我想开口,但是什么都说不出来,甚至没办法移动哪怕一根手指。
耳边出现过许多次这个声音,这次我终于听清了,是柏芝的!
我是柏芝的□□?!
我瞪大眼睛。
我看见冰准上仙敛下眼,手指顺着司魂上仙的眉眼描摹而下。缱绻不舍。俯身轻轻地在司魂上仙唇边印下一个吻,温柔厮磨着,却未再进一步。
我看见这一切,却什么都做不了,脑中混乱成混浊的泥潭。
一切都能解释了。
柏芝掰了一块本体上的瓷片,制了我,为我附上魂魄——反正他可以接近昆仑树,这一切都不算难。
他把我送给冰准上仙,为了时机成熟,取得一块轮回镜片。
所以轮回镜照不出我的前世,亦显不出新魂所有的纯白
——因为我根本只是一个□□、一个道具、一个傀儡!
一个柏芝为了达成他目的的工具!
好心机。
只是不知道他对司魂上仙的情意有几分真实,到底是为欲望疯狂还是彻头彻尾只是个骗局。
我看着冰准上仙顺了顺司魂上仙的白发,站起身,抬手聚力。
上仙的衣袍翻飞,轮回镜自边缘寸寸碎裂,像是冰面悄然崩溃前最后的那一瞬,冰纹带着悲凉的美丽。
“嚓。”
轮回镜……碎了……
片片碎镜,漫天飞舞,冰凉的光折射着,细雪般的微光,纷纷扬扬,天地之间,仿佛拂上了碎玉的光尘,鲜血砸在纤亮无尘的地上。
我根本没办法想象那种疼痛。
哪怕我的识海里,柏芝与我正抢夺着身体的控制权,头疼欲裂,但我明白,这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冰准上仙分毫。
碎镜飞向冰准上仙,呼啸着刺入,却没有血迹,没有伤痕,那是直接撕裂灵魂的伤。
三千六百片碎镜,三千六百刀,刀刀都是直击灵魂的疼痛。
我有点想哭,却连自己表情都控制不了。
一团冰蓝的火焰带起飞扬的灰烬吞没了上仙,我觉着手中的软玉带上了温度。
识海中那人还在喋喋不停地诱劝我去取轮回镜散落一地的碎片。
取你妈个仙人板板!
司魂上仙对你不好吗?冰准上仙爱司魂上仙爱的那么温柔隐忍也因司魂上仙的缘故从未对你做什么,你至于将两人全全算计上,仅仅只是为了一个无聊至极的永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