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喜欢的就是一颗名叫秦芝的白芝麻汤圆。”
第9章 轮回与新生
①
我也不知自己是何时何日知晓这件事的,只是某一日,我跟着冰准上仙去赴司魂上仙的喜宴,司魂上仙本是冷冷清清的仙府那日甚是热闹。
说是司魂上仙的仙侣喜欢热闹,于是昆仑山巅清冷之地竟也燃起烟花,挂满喜庆的红灯笼。
我作为冰准上仙唯一的侍从,却在喜宴最热闹的时候跟失了自家主子,慌的我冷汗涔涔。
幸好司魂上仙仙侣柏芝仙人为我指了路,说是冰准上仙去了昆仑树那。
我道过谢,急急赶赶地招了飞云赶去。
话说回来,我还是柏芝仙人推荐送给冰准上仙的。
昆仑树是司魂上仙本命之树,蔚然近百米,枝叶茂盛,冰蓝似火又似光的一团团飘然在枝头。
司魂上仙董六道赋新生,三界六道新魂新魄全全孕育于昆仑树。
我看到冰准上仙坐在虬曲凸起的树根旁,一身漆黑如浓墨般的衣袍铺在白荧荧的雪地上,拆下来的冠帽落在一边,发丝散乱。
昆仑常年不停的细雪落落洒洒地覆肩头,天色是恒古不变的绀蓝。
上仙大人的背影,有些岑寂。
我思来想去,还是走上前去,还未开口,冰准上仙便已说道。
“我不回去,你且自己玩会。”
我踌躇着,终还是开口问了问,“主子……无事?”
一团蓝色光球晃晃悠悠落下,又是一个新的魂魄孕育成型,投向三界之中。
上仙低下头,“柏芝本是秦司墨府中一只梅瓶,仙气熏染,开了灵智。”
秦司墨应是司魂上仙的名讳,我眼观鼻鼻观心、安安分分地盘腿坐在一旁,当一个不会说话的聆听者。
“柏芝天真、胸无城府,单纯得有趣,司墨喜欢的紧”,我看见上仙抬手拍了拍肩上的细雪,“记得一日,我曾去司墨府上,回来后得知柏芝本体磕碰,瓶口缺了一小块,司墨气了我七日。七日,我与他说任何事,他都不予回答。”
我听着他轻笑了声,“后来他主动来我府上拜访,还是为了叫我收下你。”
我默着,这段记忆,我记的不甚清楚了。
“器物难以化形,司墨等了他许多年。”
冰准上仙沉默了半晌,再开口,声音却有些干涩。
“现在……他们要”,他哽着失了声,“要……大婚了。”
我从未见过冰准上仙如此失态,突然有了一个猜测。
“您对……司魂上仙……”
“……你回去吧,晚些我自会回来。”
我觉着还是让冰准上仙单独呆着更好,热热闹闹地拜堂,只会让他更为难过罢了吧。
我招来飞云,无声离去。
漫天细雪里,我看见冰准上仙将额头贴在昆仑树上。
②
我是冰准上仙府里唯一的一位侍从,叫画屏。
我的主子冰准上仙,掌三界司轮回,与董六道赋新生的司魂上仙同为天道直接孕育的仙人,握着三界六道的脉络。
当年柏芝仙人将我送与冰准上仙,冰准上仙断然拒绝,最后还是司魂上仙开口,冰准上仙才收下我。
偌大的仙府,就上仙与我两人。
自从我知晓主子心悦司魂上仙后,我越来越觉着,之前毫无觉察的我简直傻兮兮地不能看。
轮回之事何其繁忙,可若是司魂上仙喊主子有事,主子不眠不休也会处理完手头之事,去赴司魂上仙的约。
我见着过主子与司魂上仙待在一起的模样,像是冰雪初融,温柔的仿若新梅缓缓绽放,是千万年来看透的冰封中的温暖春水。
只是司魂上仙大半心思放在柏芝仙人身上,怕是未曾多么觉察到主子眼里缱绻温存的情意。
我曾在心里揣测过主子的心思,自天道混沌之时便互为好友的主子定会比柏芝仙人更了解司魂上仙,千万年的陪伴难道没有孕养出更深的情感吗?况且,主子对司魂上仙真真算是宠溺了,不论是不显于外人的温柔,还是处处关心的体贴,总比柏芝仙人那种跳脱总是惹麻烦的性子要好罢。
我觉着,也许是主子发觉自己心思时,司魂上仙已对柏芝仙人有了情意,以主子的性子,定不愿强行改变司魂上仙的心意,所以……就这么拖着,直到他们大婚。
我停下手中折磨仙花的动作,突然想起,柏芝仙人不似主子与司魂上仙一般为天道孕育,没有与天不老和天共寿的命,若是柏芝仙人仙陨,主子应是还有可能的罢。
只是那怕又是千万年之后了。
哎,估计那时,我也身陨了。
③
事情是在一个平淡无奇日子发生的,已是人定之时,主子在桌边看着书。
突然,主子猛然抬头,对我喊了一声。
“画屏,我离去一会。”
说完便冲了出去。
我呆愣愣地看着主子慌乱的背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知道能让主子大乱方阵估计只会是司魂上仙了。
莫非,司魂上仙出了什么事?
怎么会呢,那可是上仙啊,天道的承载者啊。
我摇了摇头,这些与我没有太多关系,只是有点担心罢了。
仙府在仙力维持之下没有什么需要打扫的,日日都是不变的模样,纤尘不染,一点有人存在的样子都不似。
我信手随意擦了擦桌子,看到被整整齐齐放在桌前的一张信纸。
是宁化玉扣宣纸,上好徽墨被字的主人写下若惊鸿游龙般的隽逸字体。
是一首《桃夭》。
是司魂上仙的字体。
是一百多年前大婚那日的请帖附送的,我记得司魂上仙说,这是特意为主子选的最好的宣纸,千金难买的墨。
若不是知晓司魂上仙不知主子心悦他,我都要觉着这是他特意挖苦主子的。
桃之夭夭
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
宜其室家
我愣了一会,叹了口气,没去动信纸,只是用青花釉里莲纹瓷瓶边的和田软玉簪将信纸压好,怕毛毛躁躁的自己不小心弄掉了。
转身出门时,才又恍然记起,那青花釉里莲纹瓷瓶和和田软玉簪,都是司魂上仙赠与的。
我不禁回头又看了眼那张掐金丝红橡木桌,才发现,那桌上零星不多的摆件,连带着那张木桌,都是司魂上仙赠予主子的。
千万年了,主子仍旧留着,从未换过。
④
主子的本命法器轮回镜是我每次打扫的最后一件。
其实这镜子根本不用擦,司掌轮回的上古法器怎么会蒙尘?我只是太过无聊罢了。
镜面总是黑沉沉的,只会在有人站在面前时显出那人上一世的模样。若是新魂,则会显出洁净的纯白。
只是很神奇,每每我站在轮回镜前,镜子却永远是个黑沉沉的模样,从来不会改变什么。
收拾完东西,我去了凡界,凡界正是一年春好之时,新燕烟柳、风和景明。我约了女伴,相约去那西子湖畔踏春。
真的,相比起成仙,做个凡人更有趣些,百载光阴,生如逆旅,虽是短暂,却因这短暂而更为珍贵。若是这樱花常在,而生命亦常在,二者的相遇又有何惊喜可言?
我忍不住又想起了那一桌的物什,也不知主子每次对着那些个物件之时,是否也因光阴太长而拉长了求不得的痛苦呢?
女伴叫白练,是只喜鹊妖,叽叽喳喳一路讲个不停。她们喜鹊一族有着三界最迅捷的小道消息,我突然想问问有没有关于司魂上仙的消息。
主子慌乱离去的身影让我总觉不安。
我刚刚准备开口,白练收了一个口讯,脸色大变。
“画儿姐!”她侧头看向我,那个表情让我立马意识到,有大事发生了,“画儿姐不好了!昆仑树……昆仑树……枯了!”
什么!
凡界的黄昏来的很快,一剪孤鸿裁断水天之色,低唱着——“行不得也……哥哥……”。
我明白了主子离去时的慌乱,同为天道孕育,他们有着无法割舍的感应。
可是……昆仑树怎么会枯呢?昆仑树可是司魂上仙本命之树,孕育着三界所有生灵最初的三魂七魄,更有着天道之力的保佑,怎么会……枯呢?
突然想起,在很久以前,久到我的记忆都不清晰了,有人跟我说过,若是想和上仙一样,与天不老和天同寿,就需昆仑树芯两尺,重塑肉身;需轮回镜面一寸,淬炼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