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童自然说不得半句怨言,否则这三少爷指不定又会闹出什么事端出来。
可被这么束缚着,心里总归有些不舒服,逮着机会就找温怀舟提解禁这事儿。
温怀舟昨夜同苦童一并就寝,闻着山茶香睡下的他身心舒畅,睡眠质量都好了不少,这日一早便拉着苦童起来用早膳。
一屉蒸包,红豆糕,油酥饼,皮蛋粥……色香味俱全,本在用膳方面喜欢浅尝辄止的苦童,这段日子也吃的颇多,当然,他除了自己吃以外,还一个劲给温怀舟夹菜。
“少爷多吃点,这个蒸包味道极好,定是符合你的口味。”苦童这些日子和温怀舟相处惯了,也就不怕温怀舟了,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笑成一轮月牙,像一只乖巧的小狐狸。
温怀舟睨了他一眼,的确夹起来尝了一口,又吃了几口别的菜,这才悠悠地停下动作。
“可是在院里憋坏了?”
苦童听这话,觉得有戏,便极其诚恳地点头,盯着温怀舟的眼神里都有星辉。
温怀舟见他这模样,有些不自在地撇开双眼,心里却极其受用,被这么个美人看着,是个人都会愉悦不少罢。
苦童也是吃定了温怀舟吃软不吃硬的性格,这段时间没少露出崇拜的神情,给足了温怀舟这人的虚荣心。
温怀舟扬起嘴角,揉了揉苦童柔顺的发顶,却发现触感极好,越看苦童就越觉得顺眼,难得温柔地说:“出去可以,但记着,别又被什么人给欺负了。”
苦童开心地猛然跳起,对着温怀舟就扬起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用着少年独有的青涩嗓音说道:“谢谢少爷!”
温怀舟的耳垂悄悄的红了,眼神也左右闪躲,有一瞬没一下的瞟一眼苦童,放在桌上的手指也在不规律地瞧着桌子。
可苦童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反而一门心思吃起了桌上的菜,得到了温怀舟的特许,心情甚是愉悦,胃口好了许多,再来就是害怕温怀舟又命人把这吃不完的剩菜拿去倒了,那该多浪费啊。
温怀舟不知道,以为苦童正是长身体,吃得多也正常,甚至还兴致盎然地看他用膳,小厮催了他半晌去上早朝的事他都置之不理,实在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才站起身。
苦童见温怀舟终于走了,便赶忙放下碗筷,开心地对他说:“一路小心。”
温怀舟不知是哪根筋又不对了,听这话就是通体舒畅,似是打开了他内心深处的某个记忆,反正就是更舍不得走了,拉着苦童要缱绻地拥抱一下。
苦童实在拿他没办法,上去便拥住了温怀舟的腰,头靠在温怀舟的肩上让他尽全力闻到自己的山茶香。
是的,苦童早就发现了温怀舟这个小癖好,温怀舟经常他因为一些小事不顺心,苦童为了防止温怀舟波及无辜,便悄悄的释放这个味道取悦他。
温怀舟这会儿被苦童这么抱着,身心得到了极大的魇足,恨不得就赖在他身上不起来得了,他贪恋地汲取苦童周身的香气,只觉得这气味好闻到难以置信。
一旁候车的小厮见状,脸都吓白了,求着温怀舟赶紧上轿,再不上轿真的要迟到啦!
苦童闻言赶紧松开手臂并准备抬起头,整个人却被温怀舟一把抱住,那健壮的臂弯紧紧制住苦童的腰身和肩胛,最后深吸一口气,然后放开他。
温怀舟头也不回地走了,只背对苦童摆手说道:“早点回家。”
似是害怕再多看一眼就真的挪不动一步了。
直到温怀舟已经坐上轿子的时候,苦童还在琢磨他说的最后那句话。
回家?
苦童忽而自嘲地问自己:“哪里是我的家啊?”然后抬头看向那广袤苍穹,沉默良久。
既然苦童解禁了,要做的第一件事自然还是关乎于温怀澜的。
苦童自小在庙里耳濡目染,对通灵甚至驱邪的事情皆略知一二,更何况,净空法师在为施主做法的时候他时常在一旁看着。
而苦童这些时日无事的时候时常坐在窗边发呆,却看到过温府西北方向的一处院子有些异样,苦童并未感知到是什么实质性的邪祟,却两次能瞧见了一两股黑烟从那方升起。
苦童心里清楚,有些人含冤而死自是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宁愿死后留一魂魄不随自己进入往生,也要纠缠这害死自己的人一辈子,二来也算是给来世的自己一个标记,告诫来世莫要再犯前尘过。
而温府这几年来唯一死过的并且死相极惨的就是温怀澜,而且怀澜生前常去青云寺,懂得这个法子的并且会做的也只有她。
择日不如撞日,苦童便立刻动身去往西北方。
冬日的午后不似清晨那般刺骨,反而多了些阳光洒在大地上,苦童出了这风烟苑就是一处湖泊,湖心处在前几日大雪纷飞的时候就已经结成一块块冰石,有阳光照射倒是裂开了几处,又走几步,苦童来到了一个小花园,穿过几棵冬青树,竟真的看到一个灰瓦围墙。
这处十分寂静,后方还有大片的竹林,倒是让苦童想起了几百里开外的风岚山。这些竹子坚韧挺拔,叶子上挂着满满的雪霜,却仍压不垮它们的腰肢,反而别有一番气质。
苦童不禁驻足看了片刻,转过头来却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
温怀霖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笑容,今日穿的正巧又是青绿色大氅,竟比这竹子还要挺拔俊秀。
温怀霖走上前来,覆手看着这些竹子对苦童说道:“弟妹今日怎的跑到我这边来了,身子可是好些了?”
苦童极为诧异,这处竟然是温怀霖的院子……他若有所思,却也不动声色地回答道:“二少爷放心,我的身体好多了。正因为在偏院里呆久了,今日好不容易可以出来逛逛,便看到这儿有处竹林,不禁睹物思情,想起了风岚山的竹子,就来这多看了两眼。”
温怀霖表示非常理解,还不甚在意地说:“弟妹不用忌讳什么,有空没空都可来这竹林转转……既然都来这儿了,不如进我院里喝杯茶罢?”
苦童一愣,想起上回也是同他在一起的时候,气得温怀舟几日都没回府……虽也不是顾及温怀舟什么,但是想着自己确为温怀舟的妾,和别的兄弟走这般近属实不是个好事……
温怀霖似是看出了他的顾虑,浅笑着说:“弟妹放心罢,上回是我太唐突了,也同怀舟好道歉过了,但如果弟妹实在不想来我院里,怀霖自是非常理解的。”
苦童沉默良久,还是答应了,到底说这黑烟就是从这方向升起的,万一这温怀霖真的和怀澜的死因有关……那苦童定是不会放过他的。
从这后院绕那前头去,正是这云起苑的正门了。这院子果真不一般,院内除了有许多沁人心脾的绿植,甚至还有一方不大的浅塘,几只锦鲤在里面悠然自得,倒是好看的很。
这处除了温怀霖的院子,紧挨着还有一处别院,更莫说温怀霖的屋子旁就是长廊,来来往往的都是仆从。温怀霖见状和他解释,这竹林前后居住的仆从不说多的,也有几十号人。
苦童的确看到大大小小的屋子在这些正院旁聚集,若说这黑烟就是从温怀霖的院子里飘出来的话,未免也太武断了,于是苦童怀疑温怀霖的心又有些动摇了。
进了屋子后,果然雅致的紧,除了一旁案几上有些杂乱,别处都十分整洁。
苦童的目光自然不自觉落到那处,这些册子他是识得的,偶尔在温怀舟的书桌上可以看到……苦童脑内白光一闪,这不就是温怀舟常写的奏折吗?
他趁着温怀霖吩咐仆从的间隙偷偷挪步过去看,正巧有几个被翻开了的,苦童聚精会神,企图看懂上面的字,却发现认识的少之又少。
正当他苦恼的时候忽然真的认得了几个他识得的字——“突厥”。
苦童赶紧又上前一步,这才勉强看了一行,一旁的温怀霖就已经过来把这些遮住了。
温怀霖还笑得极其和煦,语气里却满满的都是抱歉:“这是近几日要上报皇上的奏折,改了几次也不见好,放在这也没收拾,竟变得如此杂乱,让你见笑了。”
苦童赶紧摇摇头,若无其事地接下这杯茶,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少爷,最近城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我看三少爷那儿也是关于这个突厥的。”
温怀霖略一挑眉,然后笑道:“是啊,没想到弟妹连真这么生僻的字都认得,镐平郡忽而来了一堆突厥人,朝廷上都为这事儿吵得不可开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