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莱德亲王府上？”弗兰克追问道，“陛下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说不准，”那侍从耸耸肩道，“您知道，陛下一定会绕道走的，陛下不喜欢堂而皇之地穿过巴黎城。不过，阿图瓦侯爵正在里面觐见王后，他也许知道。”
阿图瓦的心情是很明显的。他还穿着打猎的服装，浑身满是灰尘，手里握着一根马鞭，怒气冲冲地从会客室走出来，脚上的大马靴随着他的脚步发出愤怒的咔哒声。弗兰克一望见他就知道他脑子里正起着暴风骤雨。侍从走上前去想向他禀报，弗兰克等人跟在侍从身后。正在这个时候，“砰”的一声，会客室的门打开了。王后微微颤抖着嘴唇、苍白着脸，从里面走了出来，尽管步伐还算得上稳健，但是凯瑟琳仍能感觉到她心底翻腾的悲愤难耐的怒气，因为王后在他们面前经过的时候，既没有和他们说话，也没有看他们一眼，简直像根本没见到他们一样，匆匆向内廷走去——这是从来也不曾发生过的事情。
凯瑟琳和弗兰克不明所以地对视了一眼。
“公爵，听说您有话对我说？”阿图瓦侯爵这时候走到弗兰克身边道，他见到凯瑟琳，显出吃惊的样子。
“这事说来话长，亲王，”弗兰克打断他即将开始的喋喋不休道，“我们有要紧事得见国王陛下。”
阿图瓦听他提起国王，哼了一声，道：“陛下正在阿德莱德亲王府上寻欢作乐呐！”
“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陛下什么时候回来？”凯瑟琳急切地问道。
“这可说不准，”阿图瓦眼里简直冒出火来，“说不定还得看那个蓝眼睛、说话咬舌的杜巴里夫人的心情，陛下现在事事问询于她——我担心她快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下来了。”
凯瑟琳明白眼前这位一定是在某一次争宠中一败涂地，现在正怒气冲冲找王后发牢骚来了。想到一位亲王和国王的情妇互相吃醋，凯瑟琳禁不住宛尔一笑，可是想到王后的脸色，心中又不免有些忐忑。
“那么，陛下今天会留宿吗？”弗兰克追问道。
“应该不会。怎么，您要去找他吗？好得很，我也正打算去找他呢！”阿图瓦的目光从弗兰克移到凯瑟琳，又从凯瑟琳回到弗兰克身上，他凑到弗兰克耳边轻轻道，“不过您还是谨慎些的好，公爵夫人今天也在亲王府上呐。”明显带有暧mei色彩。
“哪个公爵夫人？”弗兰克一时没会过意来。
阿图瓦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当然是吕贝卡夫人，您的妻子。”
“吕贝卡也许是个间谍！”弗兰克正色道，“事关重大，我就是要向陛下禀告这件事情！”
“您说什么！”阿图瓦侯爵当即吓了一跳。当凯瑟琳等人把事情经过说完之后，他早就把有关杜巴里夫人的恼恨丢到脑后去了。
阿德莱德亲王府上灯火通明，厚重奢华的窗纬挡不住悠扬的音乐和男女欢笑取乐的说话声。亲王对吕贝卡的爱从一开始就非常强烈，以至于对他所爱过的女人都失去兴趣，将她出现之前与他有关系的女人全置之脑后，连断绝关系的借口都不屑于找一个，更没有耐心听她们抱怨和回答她们的责备。连赶赴英国办差的急切心情，也开始减缓了，他不再催办行程必备的事物。他常去旁多瓦公爵的府上，毫不避讳由于公爵不在而产生的流言蜚语，他心底里根本没把旁多瓦公爵放在眼里。当然，面对他心目中的绝妙佳人，他的行为表现地极为检点，处处小心谨慎。
阿德莱德亲王无疑是个爱炫耀的人，总喜欢找机会搞搞排场，这次借口新府邸刚刚落成，恳请国王、王太子小路易以及太子妃赏光前去赴宴，同时，他也乐得向吕贝卡夫人炫耀这种豪华铺张的排场。
乐队为了追求新意，向主子讨巧，在休息的空档里演奏起了爱尔兰乡间舞曲，令吕贝卡不禁心生感慨。很多年以前，吕贝卡曾经立过誓，决不回顾往事。回想年幼时的太平盛世也好，苦叹也罢，渴望也罢，无非是平添愁绪，徒增伤感，而她所需要的是求生的力量和决心。这里就是她的战场，她必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战斗；她必须绷紧每一根心弦，竖起耳朵收集每一条消息，随时随地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中。
奥地利的玛丽·泰雷丝是一位颇有政治远见的女王，而她的女儿安托瓦纳特就显得不那么高明了——一个年轻、天真甚至有些幼稚的小姑娘，在一场尔虞我诈的政治游戏中会扮演什么角色，所有人都在拭目以待——然而这位举足轻重的关键人物自己并没有多少自觉。
“你知道吗？”蓬巴杜夫人用扇子半掩着嘴角笑道，“我们这位王太子妃居然把女仆的孩子领进自己的房间里，不顾一身漂亮的衣服，同他们在地上爬着玩！”
“我的老天，”另一位维克托瓦尔夫人浅笑道，“这哪像个奥地利的公主。”
“也许像个奥地利的公主，只是不像法兰西的未来王后。”蓬巴杜夫人讥笑道。
“您说这话可不太中肯，这位公主身上有一种自然本性。”维克托瓦尔夫人有节制地点拨道，“也许这正合陛下的意，您难道没发现陛下很宠爱这个小公主吗？”
见维克托瓦尔夫人不愿意附和自己的看法，蓬巴杜夫人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心里老大不高兴地走到窗边去了。
玛丽·安托瓦纳特被簇拥在一群贵妇人中间，可亲的神态和技巧地奉承令她快乐地如坠云里雾里。比较奥地利严谨的宫廷风气，凡尔赛的雍容华丽简直令她兴奋地有点手足无措。
第四十八章 争宠
安托瓦纳特一直在看国王身边的女子，从国王和她讲话的神情上看，显然是位身份显赫的贵妇，但是为什么没有人为她引荐呢？终于她按耐不住好奇心，询问坐在她身边的一位夫人道：
“这位蓝眼睛、说话咬舌的美丽的夫人是谁？”
那位夫人稍稍沉默了片刻，在她看来未来王后显然说了一句令人十分为难的话。然后过了很长时间，她回答道：“王储夫人，她是杜巴里夫人。”
“杜巴里夫人，怎么不把她介绍给我呢？”
每个人都似乎端详起手中的扇子来了，有几个竭力控制住自己，避免露出微笑。
坐在另一边的吕贝卡微微前倾上身，靠近安托瓦纳特耳边试探地问道：“王储夫人……您觉得她怎么样？”
王储夫人率直地说道：“她很迷人。她在宫廷里担任什么职务？”
又一阵冷场，有一两个的脸色稍微加深，有的似乎要露出笑容来了。安托瓦纳特迷惑不解地望着她们。
“啊，王储夫人，她的职责是陪国王消遣。”吕贝卡也忍不住轻轻拍着她的手笑道。
“陪国王消遣。”安托瓦纳特天真地笑道，“这么说，我就是他的对手了。”
于是众人脸上不禁显出又害怕又想乐的尴尬表情来，纷纷借故走开了。吕贝卡喜形于色，她所苦苦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不，亲爱的王储夫人，您不应该把自己和她列在一起，”吕贝卡故作忧虑地轻声说道，眼睛里闪闪发亮，“这话我原本不该说——她正在把国王引向毁灭。”
安托瓦纳特吓了一大跳。
“怎么会呢？她不是担任着陪国王消遣的职务吗？”
吕贝卡露出一副尴尬的表情，“哎呀，我该怎么跟您说呢……她是一个妓女，您知道是什么吗？”
“我以前好像没有听到过这个字。”安托瓦纳特觉得十分费解，对于一个从小在宫闱长大的女孩来说，她是没有机会接触这种词汇的。
“她是他的情妇。这么说明白了吧。”吕贝卡显出一副无奈的神气，“她到这里来之前，在妓院里干。人们说她之所以能博得他的欢心是因为她浑身都是新鲜花招……哎呀，我怎么跟您说这些，请您恕罪，殿下……”
年轻的王储夫人没时间顾得上去恕她的罪，安托瓦纳特窘得脸上直发烧。
“怎么会这样……”
“啊，我亲爱的，你还年轻。你天真无邪，你对这个宫廷不了解。”吕贝卡紧握住王储夫人的手臂，圆滑地说道，“你需要朋友……需要懂得这种邪恶的朋友……你需要有人来指引你、帮助你。”
安托瓦纳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下意识地不愿意相信吕贝卡的话，她总觉得眼前这个女士漂亮得有点叫人害怕——这是种类似于儿童的直觉。她很想去问问那个看上去和蔼可亲的国王是不是这么回事儿，但她随即想到自己并不了解国王，他也不是自己曾经认为的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