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你帮我做件事,我就跟老吴说说,要他安排你切菜,不要出来挨冻了。”小桃红抛出诱饵。
魏娆搓着冰凉凉的手,有点心动,老吴对小桃红言听计从,梦里念的都是她。
“你先说什么事?”
要是那档子事,还是免了。
小桃红笑开了花:“很简单的,你肯定行。”
魏娆想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露的马脚,只能说这位头牌眼睛太毒了,更不明白所有人为何都那么惧怕大将军,那人就是脸上多一张可怖面具,比别人会带兵打仗,可身上又没有三头六臂,更不会呼风唤雨,而且伙房遇袭那晚,他还救过她。
小桃红拿出一贯钱作为报酬,魏娆才勉为其难答应,偷偷进她帐里换上了久违的女装,再出来,白纱覆面,有点撩人,上穿红绫小袄,下搭缝了毛料的罗裙,即便袄子里多了层厚夹棉,那腰依然细得打眼。
守主帐的兵士看到腰牌就放魏娆进屋,又忍不住扭头多看两眼,大将军龙精虎猛,这小身板,扛得住不。
魏娆牢记小桃红前半段叮嘱,一进屋就自觉坐到角落榻上,至于后面的话,就有点难为情了。
这叫,要怎么叫?声音高一点,低一点,还是硬一点,软一点?
大将军喜听女人叫的癖好,也是怪得很。
晏随手握着兵书,眼皮不曾抬一下,翻动书页不紧不慢的声响,魏娆听得入了迷。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碰过书了,久得都快忘了她也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簪缨小姐。
而座上那位更金贵,北境十二州绝对的统治者,可惜父亲和哥哥都死在了尚京,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就算夺了这天下,也无人分享,脸又毁了,一直戴着面具示人,有何快乐可言。
“你在想什么?”
“想你啊!”
软软糯糯的南方小调,不设防地回了一句,魏娆自己都惊了,刚才谁在说话,座上那位吗?
一个抬眸,与扫过来的视线撞个正着,漆黑的眸,淡淡凉凉,却仿佛能看进人灵魂深处,魏娆不由神魂一颤。
那夜伙房烛火暗淡,他又背对她,看不真切。这回瞧得清清楚楚,一脸青面獠牙确实骇人,无怪乎小桃红怕得不敢来,可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却又漂亮得夺魂摄魄。
“好看?”
魏娆点头,老实道:“你的眼睛,特别好看。”
晏随原本只等她回一句好看就把虚伪的女人轰出去,可多加了几个字,感觉就不一样了。
“以后,来我帐内服侍。”
晏随像是那么不经意地一说,魏娆怔了怔,硬着头皮道:“回大将军,洗衣做饭,端茶倒水,我可以的,但别的,我真的不在行,要不我把小桃红叫来。”
她寻表哥而来,吃了多少苦头,都快到目的地了,不想在这时候功亏一篑。
晏随放下书本,终于拿正眼看向女子,不同于之前那两个战战兢兢的样子,她眼波清湛,明亮中透着一股韧劲,薄纱下的脸又该是什么样。
魏娆被男人盯得头皮发麻,心跳加快,要命,他别是看上她了,她要不要再加一句,只卖艺不卖身。
帐内气氛难耐得让人窒息。
“奉茶。”
晏随指了指自己案上空掉的杯盏。
魏娆没动,语带迟疑地问了句:“只是奉茶?”
晏随一笑,拉长的音调有点凉:“你以为呢?”
魏娆利索起身,走向男人的脚步却是慢。
虚空中的晏随就那样看着女子不是很甘愿地走向另一个自己,只在梦中才会出现的鬼面将军。
然而女子斟茶的时候,将军却扔了书,故意把掩着的袖箭露了出来,赫然就是他在魏娆身上看到的那一把,然后将军厉声质问,小姑娘明显抖了抖身子,似乎是怕。
晏随恨不能揪起高高在上的另一个自己,问他为何要对意中人这么凶,就不能客气点,可手伸过去,从男人体内穿过,什么都抓不到。
魏娆招了,详详细细,提到了她的表哥,也是晏随头一回听她提起。
原来她对那白斩鸡有如此的情意,竟然为了那种不入流的东西,行千里路,受尽苦楚,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了。
尽管只是个梦,可晏随依然意难平,胸口憋闷得慌,想发泄,又使不上力,看着鬼面男冷讽魏娆是痴儿,他更想骂,天下就没有比你还笨还眼瞎的女子,看上的是什么玩意。
“大将军,锦乡侯遣来使,谈和。”
外头副将禀告,魏娆立马停住脚步,面纱下是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
晏随戴着面具,脸上什么情绪谁也看不见,但魏娆就是知道自己该识趣消失了,她俯下身行了个礼,小脚儿匆匆,几下消失在他眼前。
凑够了盘缠,魏娆果断辞了工,把脸抹得更黄,迎着风雪继续上路,全然不知她千里迢迢吃的这些苦,兴许真的就是瞎折腾。
直到客死异乡,而梦里的他亲手埋葬的她。
梦里的他也最终坐上了那至高却也冰冷的位子,不过几年就厌了,扶持了有治国之才的能人就撂下摊子隐遁于世间,然而每经过一个地方,看到戴面纱的女子,他总会驻足看上两眼。
直到晏随睁开眼,如梦初醒。
真真假假,似梦非梦,他竟然分不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男主梦里的内容本来放在开头的,想了想,还是中间插播一下吧,以男主的梦境出现更合适点
第45章 想念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谁能预知到谁的一生, 晏随不知道, 但他自己的,唯有他自己最清楚。
可又不尽然, 梦里的晏随是他,又不是他, 他不会将自己落于那样孤绝到自己都看不过眼的境地,更不会任由魏娆傻里傻气, 一股脑儿地奔向绝路。
想到这里, 晏随那股憋着的气又上来了, 明知他认识的那个魏九早已跟小白脸断绝往来,魏家也不再管董家, 梦里的魏九并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可晏随还是感到那么一丝的不得劲。
有个跟魏娆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子, 入侵了他的梦, 心心念念的却是别的男人, 而戴着鬼面, 也叫晏随的大将军,就那样毫无表情地漠然听着, 完后嘲讽一句,也不骂醒女子,就放她跑了,结果放没了一条命。
醒后的晏随披上外衣,坐到桌边倒了一口凉茶喝, 已经转冷的冬日,后背却浸出一股湿意。
天边泛起鱼肚白,有人来敲门,是送热水的驿卒,肩上挂着白毛巾,面上带笑地进了屋,后脚顺道一踢,把门带上,乐悠悠走到桌边。
“客官,请用水。”
晏随没有动,整个人尚处于一种魂魄还未完全归位的状态,直到听到驿卒凑近了他,压着嗓子,恭恭敬敬念出几个字:“天王盖地虎。”
晏随眼皮滚了滚,抬眼看向外貌平平无奇的瘦高男人,一个字回:“说。”
驿卒敛了面上那点笑,更为恭敬地将查到的情报一一道来。
冯三已经到过陈县,造访了慕家,也见过了高冀,在那边呆了有两天,然后就继续往北赶路,中间只停留了一站,接着就一直赶路到了这里,似乎是直奔着衮州而去。
至于直奔衮州有何意图,那就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了。光看冯三昨晚的作为,世子爷心里已经门清了。不过世子可真是郎心如铁,好歹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没到半盏茶的工夫,世子就把人撵回去了,完全一点情面都不讲,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美人脸白成什么样,眼圈儿红得好不可怜,不过也是自作自受,好好一个高门千金,有架子不端着,非要学那媚俗烟花女子不请自来,眼界高的男人,看得上才怪,何况这位世子的眼睛可谓长到天上去了。
探子心思活络,一心二用,面上却是恭恭敬敬,不敢有半点懈怠,有条不紊地做着汇报。
他们只负责跟踪,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手干涉,以免打草惊蛇,除非晏随有新的指令,但目前为止,这位冯小公子的行踪尚在他们掌控之中,当然昨晚那一出,也确实把他们惊出了一身冷汗,不过世子自己能处理,他们也就不会冒着身份暴露的风险出面了。
晏随认真听过以后,长长的睫毛垂下,手指在桌面上轻敲,简单做出了下一步的指示:“继续跟着,仔细不要暴露自己,到了衮州,再行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