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锦衣玉食又兼绫罗绸缎,也掩盖不住她想出宫的心情。
只是日日间,都有一群人跟在她身后。每日,沈逸都会来看她,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甚至把奏折都搬了过来。
“我想出去。”少女冷着脸。
沈逸放下折子,柔柔地看着他,眼中的深情让她承受不来,语气温柔,“待我忙完这一阵子,我就带你出去好吗?”
“我不。”她气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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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此她绝食了一天,沈逸哄着她吃饭也哄了一天,苦口婆心兼甜言蜜语,听得她都快吐了。
沈逸终于让步——他让她逛皇宫解闷。
她嘤嘤而泣:“我与你素昧平生,请陛下放过我。”
沈逸答得很悠哉,“无妨,我们从现在开始也不迟。”
气得三天她没有见沈逸。
这是第四天。
这三天,她去太医院偷了药材做了些迷药。差强人意修补了一下面具,从小太监身上扒下来一身衣服。
准备妥当,总不能不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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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天,白云。
暗红,深绀。
有一道身影分外显眼,一个小太监正努力借力翻墙。好不容易爬了上去,却一脚踏空。
忍着不喊出声来。
此刻,她想的是,纵是摔也要摔到外头。
一只手却从里扯住她一条腿。
她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冷霜冰雪,凉透人心。
“你在此做什么?”声音的主人问道。
“看风景。”她抖着声音回答,双手正用力攀着墙沿,有些力竭。
“松手。”对方手正捏在她的小腿上。
“可以不松吗?松手我就会摔下去的……我要是摔伤了,就只能躺着养伤,躺着养伤就会被排挤……”
这个声音……
对方的声音愈厉,“若不下来,我便请陛下来亲自看看。”
少女落在地上,深色的衣裳上沾满灰尘,站起身,不满的声音被惊讶吞没。
程曳。
正冷漠无比地审视着她。
当机立断。
她立刻跪下来,拉住他的长袍,恳切道:“程公子,你能带我出去吗?沈逸他……他……”
她掩面假泣。
“你是……那日月华楼的那个姑娘?你是何人?为何直呼陛下名讳?”
她心中一咯噔,且怪师祖,谈天说地道八卦从来不避讳。
程曳蹲下来看她,眸中一缩,“……你叫什么?”
“小的名唤阿树。”
“哪个树?”
“就最常见的那个树……”她嗫嚅道。
依旧是平日里居然千里之外之神色。
最后程曳还是将人单手提起来,提气纵跃。
“走吧。”
程曳留下一句话,意欲离开,只一返身便被人扯住袖子。
对方意有瑟缩,然还是得寸进尺地问他,“沈逸在找我,你能不能再帮帮我?”
“他为何找你?”
“他说我是什么静安来着……但我却也不是。”
程曳静默地看了她良久,仿佛快把她看穿。
“你却是有些像她。”
她呼吸一窒,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右脸。易容还在,如何就像了。
她这副皮,与她原貌并不像,如何就能像同一个人。
他又问,“他既认定你是静安,那你为何要逃?”
“昨日你们相谈之时,我一直在旁。若他只是利用我,将程公子的要求驳回。程公子既然想将郡主带回,总是不能让陛下如愿吧?”
少女充满希冀地看着程曳,虽觉程曳有些冷漠,但是既然让他带她出来,他都应允了。言及于此,程曳答应帮她的可能性更大了。
少女摆出惯常闯祸后讨乖的样子。
宫墙外有巡逻的士兵,她头一低,撞进程曳的怀里,压低声音,“求求你了,我不想被抓回去。”
巡逻的士兵看到程曳怀中有一人,面上疑惑,心下却波澜四起。程公子至今未有娶亲,又不近女色,如今见他怀里有一小太监,莫不猜测程曳因受情伤,喜好或许有些改变。
程曳的手有些僵硬地落在怀中人的背上,略微转了转,挡住了她大半个身子,冷道,“今日之事,你们只当未见。”
士兵连忙称是,速速离开。
少女双眸潋滟,微微抬头看他,阿谀道,“程公子,你真是个好人。”
少女身高约莫在程曳下巴处,程曳正低头看她,嘴唇略微擦过她的额头,她硬是假装无事发生,正眨着眼睛卖乖。
程曳一把将人推开,少女勉力站稳,看程曳的样子似乎有些不对,心下有些紧张。
程曳道:“我让别人将你送出皇城范围可行?”
少女心花怒放,也懒得思考程曳是怎么想的,笑得分外粲然,连多谢也忘了说,只拼命点头,“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长高了。
第67章 牙印
入夜,程曳从外回到月华楼。一路上,月华楼的侍女皆窃窃私语,远远地偷偷拿眼瞧他。俊色惑人,却无一人敢随意靠近。
程曳如今不近女色却是人尽皆知的。
程曳推开自己的房门,一只手从里轻轻搭上了他的手臂,程曳眉头微微一皱。
眼前的少女着着少年的服装,欲哭无泪,“我回去之后发现,我哥被带走了。”
沈逸在满城找人,许是,把每一个身型跟她差不多都拦下来问了。
关键是,他们用右脸有疤这一点,无知的叔叔婶婶就天真地把他们的小破院子卖了,而后,她哥就被带走了。
大抵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那颗黑色珠子也许在翻墙时落下了。
师祖如今正在月华楼对面的小酒摊上喝酒,周围人来人往,灯火明灭,师祖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
“师祖,我不会真是那谁吧?”她问。
师祖笑笑,“船到桥头自然直,要不你再去求求程公子。我且在此喝两杯。”
洒然若仙人。
本来,师祖不这么说,她也是要来找程曳的。要躲沈逸,可不是只有庾双使臣此处能躲掉搜查。
程曳不准痕迹抽开自己的手,“我不是西夏的官员,我要如何帮你?原则上,我并不插手西夏之事。”
她叹一口气,“普通官员强抢民女,还能往上状告。皇帝强抢民女,就只能自认倒霉吗?”
程曳不语,她仔细地斟酌言辞,“若依照那日你和沈逸之语,郡主也是因沈逸以他人为质而强使静安答应的话。那他如今做法却也无甚不同。”
少女沮丧地站在他跟前,他不可抑制地想到静安。不知道在她状似没心没肺的外表下是如何想的。
程曳此次来西夏本就抱着必须带回静安尸骨的意图。庾双在程曳和王爷悉心养护下,实力渐长。
他对沈逸恨之入骨,如果静安不去或许还有机会活下去,可是静安甚至没有等到那年冬天就死了。
程曳原本以为静安能活下去,但早在寻知来找他之前,她就死了。而寻知为了帮他,许是也有静安的关系,寻知选择了隐瞒。
他竟然被这样一个小姑娘玩得团团转。
程曳问少女,“那你当如何?”
三月后,沈逸会举行祭典。程曳安排多日,本打算在那日直取沈逸。而眼前少女之事却紧迫许多。
没有道理为这样一个小姑娘就改变原来的计划。
门外有人敲门,程曳只见原本在他跟前低头沮丧的少女一下子窜到床底滚了进去。
“何事?”程曳打开门,门外是乱云。
乱云看着屋内只有一人有些疑惑,方才里头分明有不止一个人的声音,“公子屋里只有一个人?”
程曳看了眼床底,“怎么?”
“刚刚有人来报,他们说李遥带了个很像七殿下的人回去。”
程曳若有所思地看着床底,微微点头让人下去,然后把人从床底下拉出来。
“你哥哥是谁?”
少女摇摇头,“或许我师祖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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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祖自报姓名之后,程曳道:“晚辈见过前辈。不知前辈可是江南顾家中人。”
师祖点点头,“你倒是懂得多。”
少女惊道:“师祖,你家那么有钱,为何我们还那么穷?!”
师祖啧一声,程曳替他回答了:“当年顾前辈与顾家决裂,此时却并无甚关系。”
程曳恭敬道:“也许前辈可曾知晓静安的下落?”
师祖眼风一扫,“你怎么不问那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