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的粥被端上来,嫌弃道:“莫名其妙。”
林郁:“你们最近就是天天下棋吗?”
静安:“嗯。”
“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一个人下的。细看来,黑子轻灵,白子锋利。”林郁跳到她身边,拖着她坐下,“来,我们继续下。你白我黑。”
说着,林郁拿着黑子就要落子,静安有些困,但还是随了她的意思,让人重新摆了一盘。
白子进攻势如破竹,抛开她本身下棋时的深思熟虑,随意许多,棋势如锋利。林郁要悔棋,“静安你简直是棋风欺诈,突然那么凶。”
按照黑子前期的造势,后期就应该如风卷残云,毫不留情。由于本来便不是她的棋风,固囿不必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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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筹帷幄,成竹在胸。
沈逸自庾双国都返回到两国边境坐镇,都城中西夏皇帝病重在床,沈逸之弟与皇叔用计围困还在休养中的沈逸。不日后,略显劣势的西夏军队将一列庾双军围困于山中。沈逸不出营帐,挑着夜灯看地形图。或者,他需要抽时间回城,要先将边境劣势止住。
有兵来报,打断了沈逸的沉思。
庾双将领失血过多致死。
沈逸淡淡地应了一声,慢声道:“林穆要活捉,带回都城。”
夜间庾双士兵志气低迷,人只剩几个,身上兵甲破破烂烂。穷途末路,林穆来得迟了一步,没有见上驸马的最后一面。兴宁算是他的表姐,他还要将驸马的尸体带回去。
林穆上前接过人,却被人从身后用手刀打晕。
沈逸收起手,望着自己的手。林穆的命可比驸马有用得多,“走吧,让他们来赎人。”
原来穿着庾双士兵护甲的人已经换成沈逸的人。
行军领兵,形势逆转不过一瞬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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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影渐移,静安打了几个喷嚏。林郁悔了第一百次棋,嗔道:“你下得真的太凶了。”
静安用气声笑了两声,显得很宠溺。
林郁:“你就是小瞧我。”
静安继续宠溺笑,带些许鼻音:“我没有,我不是让你悔棋了吗?”
林郁哼唧了两声,静安伸手在棋盘上指了指,“下在这里吧。”
室内光线忽地暗了一瞬,两个小姑娘一齐看向门口,程曳走了进来,脸色并不太好。
静安问道:“怎么了?皇帝怪罪下来了?怎么没有宣我?”
程曳走到棋盘前,没有回答她,开口问的却是她们正在下的棋。在静安手下的白子,在后期简直称得上横冲直撞,黑子勉力维持生计,在白子的侵略下苦苦营生。
棋风看起来也太野蛮了,和原本静安轻灵飘逸的棋风大相径庭。但这的确是一个人下出来的。
程曳:“无事,你们先玩吧。”
“程曳,你执黑子继续跟静安下吧。我倒要看看她还能不能那么狂。”阿郁站了起来让了位置,坐在静安这边,静安推推她,“走开,你怎么能这样。”
静安又打了个喷嚏。
程曳的下一步就落在她方才点的那个位置,阿郁嘴唇圈成圆形。方才静安点的时候,程曳还没到吧。
白子最后还是输了。
林郁不满地抗议道:“为何到我这里棋风就换了个人一样?”
静安笑:“当然是因为,对手不一样啊。”
林郁将静安压倒在椅子上,静安束手就擒。
“你就是看不起本小姐的棋术。”
“没有轻视你,经过我的深思熟虑。你下得心急,我棋势只要猛于你,你就慌了。”
“居然还要用心理战术!”
程曳看着两个人从椅子上闹到地上,颇为无奈。静安又在随便哄人了,横冲直撞留下来的漏洞太多,因此白子靠着前期悉心经营的基础同他对弈走到最后已是苟延残喘,输是必然的。
激烈有余。
静安的粥在桌上凉了又凉,林郁被长公主叫走。坐在地上,程曳伸手拉她。
静安:“谢谢。”
程曳愣了愣。
静安又坐到那碗凉了的粥前,拿着勺子搅了搅,让人把粥拿了下去,问他:“你要一起吗?方才被阿郁拉着去下棋了。”
程曳在她对面坐下,“给我备一份吧。”
正色道:“你说的误会是什么?”
少年淡声时的疏离神色,看起来又单薄又易碎,收起冷硬的一面,像是冬日阳光下初开的雪梅。
静安慢慢地解释:“既然我们的关系是由皇上的赐婚维系起来的,那我无论因为做什么而受伤,你也可以不那么在意。”
一直以来,她都有不详的预感。静安这副身子的异常和苦药一样被她若无其事地压下来,若追究太多,她便无法继续。程曳如果太在意她,从极端走到极端,并不是她想要的。
程曳却问道:“你身上的毒是不是解不了了?”
静安:“关这有何干系?怎么会解不了。”
茵陈捧着粥敲门,静安:“拿过来吧。”
下人们都回避了。
程曳说得慢吞吞:“你每次救人时,生病受伤时,都像是快要从世上消失。”
静安舀了一口粥正打算吃,听到这里又放下来,“大抵只是长相和气质的原因,你看白芷芫姑娘也是这样的。我真没那么脆弱,生病也不是不会好,而且还有寻知啊……”
“你真的有心吗?”
两人说话惯常不在说同一件事。
静安小声问:“没有心,人要怎么活?”
程曳轻声:“过来。”
静安乖乖过去了,“我过来了。”
程曳轻轻地牵了一下嘴角,“就是这样子。”
程曳伸出手,她有些迟疑地将手放了上去,天旋地转,换了个方向,郡主被放在了程曳腿上,程曳右手手指提起少女下巴,“你想说的是什么误会?”
静安仰着头,有些不习惯,“其实我们也只是只有薄薄的一纸婚约的关系,你对我可以不用做到这种程度。你跟我说什么都能帮我,你既然做不到,你也不必说。”
“你不哄人的时候,说话真难听。”程曳轻轻放下手,将自己的下巴抵在少女的肩上,“我真嫉妒。你以前和别人在一起时,是不是也这般予取予求?”
第54章 断章
予取予求是何意?
她的确说过程曳有何需要她都可以帮忙,但程曳不是没开过口吗?程曳最近是入了尔虞我诈的魔?
程曳的声音又清又浅,声音中又包裹着淡淡的檀香,室内被烧暖,有热气爬上她的脸。
他开口问道:“为何要理阿郁抗旨一事?”
脸上有些热,少年人的怀抱也是暖的,坚实臂膊在身后。她偏头躲了躲,程曳又追过来。
“毕竟阿郁也算是我表姐啊。”
他问:“那我呢?”
“初次见面,你不是还救了我吗?”她答道。
程曳把她抱紧了些,檀香的气味将她包围,她有些熏熏欲睡。
程曳嗅着少女身上的气味,入冬以来,郡主身上的气味被茵陈换成了清冷的梅香,清新又脱俗。
“那样的事情,随便换个侍卫也能做。还要因为这个,搭上自己?”
她确实无法解释,眼神闪烁,“那……那就当我见色起意算了。”
程曳轻笑一声,笑声醇厚得似温热的醉云香,不知是香多一点还是甜多一点。
“苏睦是不是也救过你?”
静安颈项贴上温暖的唇,她不自觉缩了缩肩膀,程曳的气息吐在上面,“他是不是也对你做过同样的事?”
温软游移到静安的耳上。
不费吹灰之力的倒戈,若有似无的炫耀。七夕银河流泻下来,人间灯火游于街上,他仿佛才误闯入画的人。
静安眼撇着一旁,抑了一下动作。幸亏茵陈早早关上了门,不然她或许要推开程曳,“没有。”
程曳声音很轻,酒落樽中,说得却快:“你不用骗我,以前的事我也管不了。”
热酒初冷,清中带冽。
静安默了默,歪了歪头远离,程曳手下动作慢条斯理,从下自上,攀过肩头,爬上她的脸,指腹摩挲。
“你跟他到底做到了何种地步?”
一个眼神交接的默契,他都看在眼里。
冬日的白昼总是很快过去。眼热耳烫,少女的耳垂被染上晚霞的红色。望着少女躲避的眼睛,酡红缀于眼下,红云上映着水光。
“你就是这样收买人心的吗?”
热切清脆说着话,眼中透出真诚,转开眼,整个人身上又透露出疏离到划清界线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