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喜无悲的淡然,由始至终,胡杨都想要在榆桑那儿见到一点点不一样的反应,哪怕是一点点,可她永远是那副表情,那个样子,让他摸不透,猜不着她在想些什么。
天知道,他今天来多么不想要听见榆桑说出受他的母亲所托要说的话,可他还是听到了,榆桑用那么淡然平静的口吻说出那句话,而他只能听着。
他想要离开,离开这个让他心碎,喘不过气的地方,可榆桑叫住了他。
胡杨听见榆桑发问:“他和我母亲去世有关系吗?”
一时恍惚了的胡杨没料到榆桑会提起她的母亲,还把她的离世与父亲联系在一起,愣了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当然也不可能立刻回答榆桑的提问。
榆桑也不着急,时不时嘬一口捧在手里一直没放下过的咖啡,很是悠闲自在的模样,即便她是那个发问的人,也全然没有想要知道答案的急切表现。
“父亲那个时候也很惊讶,满脸的不可置信,是我亲眼所见的,他的表情是做不了假,他悲伤的神情也是做不了假的,那是真真切切的哀痛,为杜姨的猝然长逝。”胡杨的表情是严肃真诚的,说话的时候眼睛也是直视着榆桑的,没有半点闪躲,增加了他说的话的可信度。
“好,我知道了。”榆桑简单地答了一句,算是对胡杨的话的回应了。
从这么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里,完全看不出说话的人的确切态度,胡杨当然也不能由此分辨出榆桑究竟是信了还是不信,而她模棱两可的回话,让他不知是该继续为父亲申辩还是就此作罢,闭嘴不言,信不信由她。
胡杨选择的做法是后者,默不作声,因为他了解榆桑,听完他的话之后,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判断,而且是不会轻易改变的,所以多说无益,他也就不再做无谓的辩解,否则只会徒劳无功。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静了一段时间,另一个问题又毫无征兆地被抛给了胡杨。
榆桑的问题一个比一个来得突然,令人措手不及,根本无法追得上她跳跃式的思维,光是从旧的问题中抽出,进入新的问题就费了胡杨不少时间,更别谈还要有反应作答的时间。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结果已经昭然若揭,只是榆桑没明讲出来,心里是雪亮门清的。这些胡杨自然也是清楚的,既然榆桑能抓住事情的关键所在,那想通一些细枝末节也是必然的,他搞不懂榆桑为什么还会问出这个问题,因为在他看来这就是多此一举,这是明摆着的事,榆桑的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他看来没有任何意义。
“事到如今,问这个还有意义吗?你别告诉我,你是喜欢上我了。要是今天之前,我没准会信你真的被我的真情感动,对我产生好感。可是榆桑,事情都已经发展成这样了,我接近你是为了什么,想必你现在也一清二楚,我在你身上也没讨到什么好处,我对你就是虚情假意,你没接受不是吗?那我们可以算是两不相欠了吧。我这些日子对你死缠烂打,虽然是带着目的,但好歹没有亏待过你,可是你对我始终是不冷不热的,要说你喜欢上我了,恐怕你自己都不会相信吧。话说到这儿,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好了,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所以既然我们彼此都没有这份心,就不会有所谓的牵绊。今天出了这个门,我绝对不会再来纠缠你,你尽管放心,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胡杨说得信誓旦旦,就差没指天立誓来向榆桑表明自己的决心。
胡杨的话不是冲着榆桑说的,而是冲着窗外,尽管看不见他的表情和神色,但丝毫不妨碍榆桑做出决断,因为胡杨话语之间时不时传来的短促的嗤笑声已经将他的不屑之意传达得再真切不过了。
“再也不见。”榆桑给出了她的结论,简洁明了,随后便起身离开。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胡杨的浓缩咖啡已然没了热气,等他转过头来的时候,对面的杯子空了,座位也空了,而他的杯子还是满的,只是凉了。
这次事件到这儿就算是完结了,而榆桑也跟秦炽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完毕,挣扎着想脱离秦炽烽的禁锢,找个没多管闲事的人打搅的清净地继续享受美好的傍晚时光的大业。
“别动。”秦炽烽听完榆桑的完整汇报,却丝毫没有放人的打算,还轻声地呵斥了试图挣脱他的榆桑,贴着她的耳边。
“还想怎么样?”榆桑几次三番尝试失败,不免有些气急败坏,自然不那么好说话,乖乖听从秦炽烽的话,任他摆布,何况他暧昧不已的举动,让她寒毛直竖,恨不得能即刻逃离魔爪,哪里还会照秦炽烽说的做,反而挣扎地越发厉害了。
“再说一句话。”面对反抗之势见长的榆桑,秦炽烽决定采取缓兵之计,能拖一时是一时,手上的力道也丝毫不见松懈,还隐隐有加重的趋势。
“说。”秦炽烽几近赖皮的做法和越收越紧的手臂,让她无计可施,只能妥协,希望让他如愿以偿之后能遵守承诺,尽早结束他的“酷刑”,让她不再受这种身不由己的折磨。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秦炽烽也不再得寸进尺,爽快地向榆桑发问。
“没想好。”榆桑想着能借不知将这个问题搪塞过去。
“想好再走。”秦炽烽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最好的办法就是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榆桑知道敷衍不过去,于是选了个说得过去一点的说法,只求能让秦炽烽满意,好履行承诺。
“权宜之计。”榆桑对秦炽烽的这句话的理解是对她的做法的一种变相的赞同,也就表明达到了约定好的条件。
“放手。”榆桑开始催促,满是不耐烦。
秦炽烽对榆桑的计划还是比较满意的,其实只要是不让她以身犯险的计策在他看来都是可行的。虽然他还是不想就这么放开榆桑,触碰的机会对他来说是多么不容易,可话已经说出口了,总不能说话不算数,何况榆桑的耐心显然已经到极限了,再继续下去,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她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出于自身的形象塑造和对安全方面的考虑,他做出了松手的明智决定。
榆桑一经解脱,便向屋内飞速走去,将秦炽烽当成了急需远离的瘟疫一般,走到后来干脆改成小跑,好像跑得慢就会被追上似的。
时候还没到
黄昏的庭院里,有两个心情迥异的人,一个站在枯瘦的木棉树下,一个的脚步逐渐接近着屋宅;一个呈现的是一副怅惘若失却又心满意足的样子,一个展示的是一幅转身离去而且是落荒而逃的身影;一个风度翩翩,气定神闲;一个清姿倩影,心神不定;一个是心情好得一塌糊涂的秦炽烽,一个是心情糟到一定程度的榆桑。
榆桑紧赶慢赶地回了屋子,一眼就瞧见了秦老爷子和华伯,像两个门神一样杵在门口,要是身板再大些,足可以把门给堵住。
“回来了。”两位年逾半百的老人都是眉开眼笑的,一脸欣喜地看着榆桑,眼睛里闪着非比寻常的神采,像极了洄淅打听八卦的时候的样子,他们说话都像是商量好似的,异口同声。
榆桑不知秦炽烽今天是怎么了,不苟言笑的他竟然会耍无赖,死皮赖脸地缠着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生生把她折磨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害得她都怀疑自己的认识方式是不是出现了问题,居然会觉得和蔼可亲的秦爷爷和华伯都像是在看她的热闹似的,一句简简单单的问候在她听来都变得古怪起来。
“嗯,秦爷爷,华伯,我先回房间去了。”普普通通的一句寒暄,可搭配上那一脸诡异的笑容,让榆桑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她觉得尽快冷静下来是为上上策,而冷静的最好方法就是离开这个让她的感官知觉都变得不正常的环境,从奇怪的氛围中脱离出来,让她单独待着。
榆桑上楼了,只有她一个人的房间不知可否让她脱离苦海,捋清楚杂乱无章的思路,但显而易见地,秦炽烽还在幻海之间沉浮徜徉,他不急不慢地踱着步子,嘴角挂着意犹未尽的浅浅笑容,进了屋子却对几乎挡着道路的两位“门神”视而不见,可见他正在回味着什么美好的事,而且绝对是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