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因收回视线,默默地叹了口气。要说脑沟回的话,您也一样啊——这种话他当然万死也不能说出口了。但是,心情却并没有因为思绪转换轻松起来。
也许,在看到刚才电视上一幕的瞬间,朔的心里已经有了什么。
朔似乎不知道卡因在担心什么,莫如说,他根本没有在意。
说起苏比尼奥监狱,那并不是普通地方。一般情况下,皇室贵族即使犯罪,只要不是太过分,也只会被关进慎戒院里反思一阵子,最多服一些劳役;相比之下,苏比尼奥监狱就完全不同了,它不是岛上唯一的监狱,但却是最为暴力严酷的一所,里面关押的除了穷凶极恶的罪犯以外,更多的是所谓的“叛国犯”、“政治犯”。奥维杜尔人的认知里,苏比尼奥监狱像地狱一样幽深,是没有阳光照进去的。它是奥维杜尔王室所有暴力机构中当之无愧的“基石”。
阿斯塔尔的心思有时候看似并不难猜,但你永远也无法判断,你能够看穿的那个时刻是否就是他思路的终结。不过,现在看来,眼下能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而已。
“卡因,”朔终于看向一直被有意无意忽略的部下,“联系罗迪,让他立刻到东区换防,替换维恩。我需要维恩火速赶到这里。”
阿斯塔尔淋浴完,走回房间。男人仍旧无知无觉地趴伏在床上,双股间沾染着一些已经干了的白渍。阿斯塔尔厌恶地瞥了一眼,目光滑落到地上,那里散着用过的用具,可以用一片狼藉来形容。
人类的欲`望真是不能小觑。阿斯塔尔禁不住冷冷一笑,虽然只是发泄生理上的需求,到了后来却完全不受理智掌控,是因为这三十余年的欲念一次性得以喷发的缘故么?
只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这是最后一次。阿斯塔尔的视线随着思绪又拉回床上的人。即将与那个人重逢的念想如同狂喜的波涛,每次袭来,都让阿斯塔尔感觉呼吸困难。接下来,自己只剩下等待,其余的任何事变得索然无味。
原本是为了寻求那个人的气息才和这男人做`爱,再继续下去并没有意义,反而有可能令自己分不清虚像和现实。
第120章
阿斯塔尔从纷繁的浮想中抽离出来,不经意地又扫到了地上的一团乱。认命似的叹了口气,他起身去拿工具清扫。有时候,这种神经质的性格连他自己都觉得无奈。
他穿戴齐整,转身准备出门,脚步一顿,从床上拾起一条薄毯,盖住男人的躯体。
客观地说,自己跟这个男人之间是没有什么纠结的,他只是不幸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时间和地点,但最不应该的是,他居然与那个人有关。
鉴于此,虽不能说对他动了恻隐之心,好歹他给予的生理方面的慰藉,也抵得上奥国枢密长亲手盖的毯子了。
阿斯塔尔离开了房间,亲手锁好门,唤回被遣到电梯间的守卫。夜已经比冷墨更浓了,但他不能休息,还有事情——或者说,命运在等待着他。
“苏比尼奥监狱。”维恩好像跟读的学生一般重复了一遍从朔那里听来的名词,微微躬身致谢,扭头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朔沉冷的话音自后勾住他的脚步。
似乎是为了充分表示对他的敬意,维恩站住了,但他看上去急不可耐。“苏比尼奥监狱,您告诉我的。”
“我让你赶回来是为什么?把你,希利安还有我自己置于死地吗?”朔的语气更低了,没有任何起伏,亲近的人都清楚,这是他怒不可遏的表现,“你就像块一刻就坏的下脚料……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那家伙不在身边我就想不起来……”
维恩当然听不懂他说了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但对方为什么生气,他大概还是明白的,于是怔怔地站住了。
“你以为只要你到了苏比尼奥监狱,人家就会打开门让你进去带走希利安么?”朔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们当然要去,要想办法让希利安越狱,但不是像你那样毫无计划就行动。”
维恩低下头,默默地听任朔的训诫。他对朔心服口服,并非完全因为需要仰仗他救出希利安,也是由于认同朔的才干和领导力。就像现在,朔简简单单却有理有据的几句话便熄灭了他心中翻动的躁郁。
“我们要从长计议,想个周密的计划,确保能一举夺回希利安。”
维恩抬起眼帘,正视着朔,“我听从您的吩咐,Jade先生。”
“最后也最极端的办法,就只有进攻监狱了。我想我们最终十有八九会这样做的,但在那之前,我们要认清时机,做好万全准备。”朔平静地说着听来毫无根据的言辞,却让人觉得从容有理,催人信服,但维恩究竟难掩迷惑。“您为什么这么肯定?”
缄默片刻,朔抿得如同一根线的嘴唇扬起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
“因为那个人是阿斯塔尔。”
二月初是一年当中最冷的日子。因为温暖的西风和海水,奥维杜尔并没有变成一片冰天雪地,但干冷的东北风也不间断地从大陆吹来,冻僵了伊朗高原和安纳托利亚的寒流多多少少也“惠及”了这片岛屿。寒暖交汇,冷如霜冻的雨时断时续,给枯槁的大地带来丝缕冰冷的慰藉。
这种天气并不能让人发自内心地愉悦起来,但有一件大喜事是势必要在这个时间办的,那就是国王的婚事。按照古代希腊的历法与风俗,每年公历一到二月间是伽米里昂月,即旧历七月。这期间为了纪念宙斯与赫拉的圣婚,会举办一系列庆祝活动,比如祭祀、游行和戏剧演出。奥维杜尔曾是古希腊的城邦,在皇家典仪方面有一些特别沿袭古制的做法,所以国王的婚礼一定要定在这样一个寒冷阴湿的季节。国王夏维尔对此表示过强烈的不满,但被智者院驳回,维持原先的安排。
夏维尔已经三十三岁,后宫却一直空缺,不是他不想迎娶一位王后,而是他不愿过早失去拈花惹草纸醉金迷的乐趣。完全继承了父亲贺拉斯王储的生性,他爱玩,爱酒,爱女人,也同男人厮混。国王的宝座提供给他的,除了用以挥霍的财富以外,就只有枷锁一般的约束。奥国国王只能有一位正妻,就是王后,而夏维尔向来游戏人间,根本没有考虑过要跟哪个女子长久生活在一起。况且,对于女人,他一向是相当挑剔的。
不过,这种道理跟智者院那帮新旧古董显然是说不通的。年初,夏维尔便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了他们的谏言,在全国范围内海选未来的王妃,倒是有一个姑娘入了他的法眼,虽然本人给出的评价只是差强人意而已。
还有五天就是国王大婚的日子。这个婚礼对全国上下特别是智者院有极为重大的意义。如果能够笼络王妃及其家族,智者院在王室的地位、在国王面前说话的分量自然会大大提高。虽然国王在很多时候很多人看来只是个摆设,但毕竟是奥维杜尔虚荣的基石,和国王结成坚固的同盟,有助于同阿斯塔尔相抗衡,遏制他的势力。而这位王妃候选者的父亲是西大区富甲一方的商贾,一直因为无法求得跻身贵族的机会而苦恼,他与智者院之间的利害关系可以说惊人地一致,所以当智者院物色到他的女儿时才极力促成这门婚事,幸运的是那位小姐也顺利地凭借自己的姿色和智慧征服了夏维尔。虽然不知道国王对她的兴趣能够维持多久,但王妃的名分和权力显然比国王的宠爱来得重要得多。
第121章
熬煮得香浓的红茶,加入新鲜清凉的薄荷叶,再在托盘上放上方糖和小银勺。拉贾汗把薄荷茶端到阿斯塔尔面前。
“您好像心情不错。”
“国王幸福美满的婚姻是国家安定兴荣的前提。”他的主人放下手里的书,端起茶浅呷一口,脸上露着淡薄的笑容。
“是这个原因么?”
阿斯塔尔脸上的笑隐去了,但并没有指责拉贾汗出言不逊。“你该知道,拉贾汗,夏维尔娶谁都没关系,只要他和智者院那帮人能够安分上一阵子,我就没有理由不为这对新人送上祝福。我们得高高兴兴的,全力为陛下操办婚事。”
“是。”
“电视、广播还有网络也要提前做好准备,庆典要全程直播和转播。”阿斯塔尔事无巨细地叮咛,口气却比水还淡,看上去并不像很有心情讨论这些。他用两根手指并在一起,轻轻摩挲额头正中,忽然又露出意味不明的笑,“这样一来,奥维杜尔就可以彻底热闹起来了。从神坛上下来,走上祭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