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缭绕,程望也渐渐失去神志,一片灰蒙蒙中突然出现一道白光,他听到了自己儿子的声音,勉力撑着微弱的道了句“怀玉”,随后就失去了意识。
程怀玉把自己父亲撑起来,他的身下是自己母亲,宋嬷嬷踉跄着过来,随着他们把自家小姐拉了起来。
程九这时候才惊慌失措的过来:“少爷,大人他不在房中!”
程怀玉头也没抬:“他在这里,你过来吧。”
程九看着一脸黑灰的自家老爷,忙过去背起了程望。
程怀玉这时才开口:“宋嬷嬷,怎么会起火?”
宋嬷嬷也茫然:“老奴也不知道啊?小姐她照旧于晚膳后去跪经,突然就起了火。”
程怀玉按了按额头,抬袖挥散众人。
他们也都劳累了这么半宿,也该回去歇息了,至于烧的只剩四散的房子,明日再管吧。
齐沅有些担忧:“程怀玉,你没事吧?”
程怀玉安抚的笑了笑:“父母无事,我便无事。”
府医过来,程望很快的醒了过来,他看着熟悉的床幔,猛地坐起来:“夫人呢!”
程怀玉还在与府医交谈,闻言宽慰他:“母亲没事,应当很快就会醒来。”
程望仿佛没听到似的:“她在哪里?”
程怀玉只得撇下府医,带着他去安置程夫人的房间。
齐沅听见响动,放下了棉巾:“怀玉……父亲怎么来了?”
程望慢慢走过来,程怀玉把齐沅拉起来,两人立在一旁:“我爹担心娘。”
程大人看上去表情是不太好,齐沅同样悄声:“那我们要不要出去?”
程望拉起顾盈安的手,在感觉到温热后才彻底放下了心,回过了神。
他拧着棉巾,细细的给她擦拭。
齐沅尴尬到无以复加:“程怀玉,我们走吧?”
程怀玉也刚要点头,就见他娘眉头微动,程望立刻放下棉巾,瞬息就出了门。
齐沅:“……”
程怀玉:“……”
齐沅使劲儿的憋着,才没有说出来什么不敬长辈的话,她走上前,坐在床边,复又拧起棉巾。
顾盈安迷迷糊糊察觉到有人在给自己擦着额头,她微睁开眼,恍然看到一个只见过几次的面容。
果然还是死了吗?
顾盈安更难受了:“齐夫人,这么巧啊?”
齐沅:“……?”
她是小程夫人啊?!
她又闭上了眼:“这么多年了,齐夫人你怎么还没有投胎?这样都能遇到,想来我们还是有些缘分的,你知道你生了个女儿吧?我跟你说,她都十六了,嫁给了我儿子,一晃过去这么多年,我看着她盖着凤帕,当晚跪经的时候就顺便念叨了两句,心说当年算命的秃驴话也不说清,非说你和程家有缘分,我还以为是你和程望那王八蛋有缘分呢,可惜了好长时间你长得那么漂亮,怎么眼神不好,没成想这有缘是你女儿和我儿子有缘,你都走了那么多年了,现在我又见着了你,更有缘了……”
程怀玉实在听不下去了:“娘——”
顾盈安一顿,抖了起来:“怀玉,怀玉你怎么在这儿?火烧不到你院子里啊?不会的,不会的,是我听错了,是我听错了……”
齐沅擦拭着她的手心,声音软下来:“娘,您睁开眼睛看看,这是在哪儿?”
这声音顾盈安没有听到过,但是她喊她娘,想来是她儿子的媳妇,怎么会这么倒霉,他们一家三口以这种方式见面?
程怀玉解释道:“娘,火灭了,您没事儿,您睁眼看看我。”
顾盈安将信将疑的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眼面前坐着一个小妇人,她儿子站着,正有些忧心的看着她。
她这才睁眼,也看清了眼前的人不是早逝的齐夫人,她眉眼像齐夫人,神韵也像,怪不得她刚刚脑子不清醒认错了。
齐沅听得她说着“齐夫人”,心里知道她说的不是自个儿婶母,是她的亲娘,她没有深想,而是起来,与程怀玉并肩而立。
真是般配啊——
顾盈安如是感慨。
程怀玉见自己娘亲清醒了,这才问道:“娘,您不是跪经么?怎么会起火?”
顾盈安摇头:“我也不知道啊,我在闭着眼睛念经,感觉到房间里热的有些不寻常的时候才睁开了眼。”
程怀玉心头一梗,忍着道:“算了,那不重要,您没事就行。”
他想起来烧的看不出样子的荣安堂,迟疑着道:“娘,您的院子被烧完了,没有能住的地方了。”
顾盈安顺势点头,点完了头才反应过来:“那我住哪儿?”
程怀玉犹豫着:“这里……正是父亲的院子,委屈您在这里住些时候,等旁的院子修缮妥当,我就给您安排。”
顾盈安一听是程望的院子,顿时感觉就不好了,原本舒适的床榻也被她在心里挑了毛病,房间里处处都不合她的意,当然,主要还是这院子的主人令她生气:“没有客房吗?我不住这儿!”
齐沅微微垂着头:“娘……客房那边有儿媳的一个朋友……”
她是程望的正头夫人,哪里有在客人面前住到客房的道理。
顾盈安沮丧起来:“没有别的办法吗?”
程家大,但是院子少,本来也只是程望为着一家三口住才买的宅子,院落少的可怜。
她沮丧了会儿,也不想自己儿子受累,委屈着自己点了头。
齐沅也松了口气,程怀玉便道:“那娘您好好休息,孩儿便与夫人一起告退了。”
顾盈安看着齐沅,出声:“等等。”
两个人俱是停下,顾盈安抬手捋了个镯子下来:“儿媳妇,你过来。”
齐沅看了程怀玉一眼,大大方方的走了过去。
顾盈安抬起齐沅的一只胳膊把袖子捋了起来,没想到上面已经挂了个碧绿的镯子。
她撇撇嘴,换了只手,将自己戴的镯子给齐沅戴上:“好了,你们走吧。”
齐沅又认真曲膝行了礼,这才同程怀玉一起退出去。
第50章 梦境
齐沅这时候才有心情轻松的笑了笑:“娘她这么喜欢我?”
程怀玉与她并肩走着,嗯了一声。
他这反应不对,齐沅拉住他的手摇了摇:“你怎么了?还在怕?”
程怀玉微微用力,握住她的手,继续走:“软软有没有思念过母亲?”
她母亲?
齐沅对自己的母亲一无所知,有时候她婶母会说长得像,有时候又与她夸她母亲有多好。
不管她与她有多像,人有多好,她都不知道。
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不知道有多好。
她母亲的忌日在她生辰第二天,刚开始知道的时候,她哭了很久。
她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她母亲也不会死。
但是婶母告诉她,她娘与她爹情深意笃,若没有她恐怕她娘在她爹走后立马就能跟着去。
因为发现还有她,所以她娘多活了几个月。
她娘想去找她爹,但是有了她,她娘不舍得她也不舍得她爹,矛盾了那么久,在得知难产的时候,她娘拼命喊着保小。
除了要给她生命,还有想去追随她爹的意思。
如此一来,齐沅便也把她生辰第二日当做她爹与她娘重逢的日子,心里也不再觉得哀戚。
“偶尔想过。”
是真的偶尔想过,中元节也有,除夕也有,上元节也有。
她每年上元节都要放三个天灯。
程怀玉想起那些陈年旧事,也没有再谈别的,只缓缓道:“我母亲,见过你母亲几面。”
他的声音温柔起来,在这冬日夜里,有如暖流淌过:“那个时候我才刚刚记事,母亲会说齐府大公子的夫人又好看人又好,她一连说了几天,引的父亲都有些妒忌。”
程怀玉没有提齐沅母亲的才情,齐沅声音低了些:“我婶母也是这么说的,她还说我与娘长得像。”
齐沅试图摆脱低落的情绪:“听刚刚母亲呓语,想来我与娘的确是像。”
她说了这一句便不再说,程怀玉便也没有再说话。
程怀玉将她送到门前,抱了她一下:“软软,好梦。”
齐沅这次没有再试图留程怀玉,她看着他消失在长廊,垂头跨过门槛。
“齐修,你今天可来迟了!得罚作诗五首啊,别想着躲!今儿的赋也该你作!”
另一道轻灵女声响起:“齐公子这一月都没有诗作出来,是有什么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