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衡笑了下,承她开解安慰的好意,问:“我一直好奇你是怎么成为下马镇渡口客栈的掌柜。”
这事情他一直纳闷不解。
宛葭月立即乐道:“这个说来你可能不信,连我自己都不信。”
一年多前,离谷后已经在各国转悠了一圈的她准备再回华阳,到下马镇渡口客栈时银钱早就用完,就一边装可怜一边死皮赖脸的向当时的客栈掌柜讨饭吃,被客栈的掌柜收留下来做个洒扫的丫头。
才干了三天,客栈来了一批江湖人,是掌柜的仇家寻仇来了,十几人围杀掌柜,见掌柜被砍的满身是伤没了气以为死了就走了,当时客栈的伙计没死也早就被吓跑了,只有她在,于是靠着那略有所成的医术救了掌柜一命,掌柜为了避开仇家离开,将客栈送给了她。
她就稀里糊涂的成为了下马镇渡口客栈的掌柜。
“运气不错。”李衡笑道。
“我运气一直都很好。”她得意道,“这几年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李衡故意瞥了眼她的左脚示意,今天的运气就很差。
宛葭月傻笑了下。
星光冷悬,秋夜静谧,映着灯光的湖面微波粼粼,两个人就着夜色说着过往趣事,点点滴滴,说说笑笑,像相交多年的老友,毫不避讳,甚至各自还说了曾经年少时候干的一些糗事,引得对方哈哈大笑。
他们不知说了多久,直到宛葭月有了困意。
回到卧房,李衡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次日午后,宛葭月在侍女的搀扶陪同下去湖心亭钓鱼。
现在脚受伤不能到处跑,见到湖中游鱼较多,便起了兴致,钓了小半个时辰,鱼竿上的鱼饵一波接一波地投,就是一条鱼没有钓上来。
书房的窗正面对湖心亭,李衡立在窗前看了好一会儿,听到那边不时传来笑声,他也情不自禁跟着笑起来。
正看的入迷,曲九复回来,将一个小竹筒递给他,里面是东越的来信。
“来人回禀郕王死了。”曲九复淡淡地道。
李衡有些意外,自他离开东越还没到一个月,按照他的计划不可能这么快。他立即打开竹筒内的信。
蝇头小楷满满一张,写了事情的经过。
陈王的逼迫问罪,裴煦的谗言,朝臣的攻讦,叶斓相助,坐实了郕王拥兵造反的罪名,郕王没有逃,东越国主下令将郕王下狱。人关进天牢的第三天服毒自尽。
死得蹊跷,叶斓派人暗查,没有查到其他证据,但怀疑是枯朽谷杀手所为。在郕王死了的第二天,居住在如归客栈的枯朽谷杀手朱绛离店,而黛螺的坟被人刨开,棺椁不见。
天牢杀人,而且杀的还是东越郕王,一个将要被赐死的人。若非是刻骨的仇恨,绝不会天牢犯险亲手杀人,除了枯朽谷的杀手,有几人如此胆量、如此疯狂。
“枯朽谷杀手原来也如此深情。”曲九复看完信交还给李衡。
对于朱绛与黛螺之事,李衡也只是耳闻几句,知之不多,不置可否,目光却望向湖心亭一身淡色的女子。
相比淡色,他还是觉得她穿炎色的好看许多,那种明艳热烈才更衬她。
“郕王死了,东越的事情却没有结束,叶斓还要继续留在东越。”他随手将信纸按照原来的折痕折起。
离开东越之时,曲九复请求,如果东越事平,让叶斓回来,但东越事未彻底平。
曲九复略显失落,却还是认可的点了点头,东越之事没解决,叶斓自己也不会回。
“昨夜在聆心阁听到一个消息。”他继续道,“勐国小皇帝忽然之间得了怪病,慎淑长公主正在四处求医。”
“什么时候的事?”他诧异。
“听闻是半个月前。”
李衡思忖了下:“时晏没有来消息?”
“未有收到勐国任何消息。”
从勐国都城勐都到缁墨快马加鞭七八日的行程,不该半个月而没有消息。
四年前勐国长公主前往华阳退婚后,他派时晏前去勐国整治和统领在勐国的暗探,一直以来消息不断。自从东宫巨变后的这小半年,他只收到了时晏的一封信,且信中提到的不过是无关紧要之事,甚至有敷衍之意,如今却是连信都没了。
如果时晏出事,其下面的人必然会第一时间传来消息。
看来派丁韧去勐都是对的,他想。
“可有听闻是什么怪病?”
“未有听闻,勐国现在打着给太后医病的借口求医,想来病的重且急。”连太医都束手无策,方才会向宫外民间求医,才半个月求医的消息就传到缁墨,此病必然耽搁不得。
勐国朝局也必然动荡不稳,慎淑长公主更是艰难。
“此等密事,断然不会外传,聆心阁传此消息的是何人?”对外既然宣称是太后病重,知道内幕除了宫里人,只有亲近的朝臣。
“商人装扮,头一次去聆心阁,我派人去查了,目前查无消息。”
李衡琢磨一会,勐国的形势可能比他猜想的更加严重,但这对于他来说也不失为一个好消息。
“现在南楚这边才是紧要,勐国先等丁韧的消息吧!”一个商人无论身份是真假,目的如何,不足以全信,他需要知道确切的消息。
忽然湖心亭传来一阵欢笑,他朝窗外瞥了眼,宛葭月高兴手舞足蹈,似乎是钓到了鱼。
此时楼下有人喊他,顾小寒一溜小跑上了楼来,探头进书房笑哈哈地问:“李公子明日就要去炎都了?”
李衡望过去,几日没见,背上的伤应该是好了,前几天听说被顾惊蛰拎着去娄通判的府上请罪,回来后就被关在自己院子里,这会儿不是被解禁了就是偷跑出来。
“正是。”他从书房走出来,在小厅的矮桌边坐下,“五公子怎么来了?”
“听说你要走,所以来看看你,毕竟相交一场。”一屁|股坐下,感叹道,“我好些年没去过炎都了,都要忘了炎都什么样了。本来打算和你一起去的,被我大哥训了一顿,还命韩队正时刻盯着我,出门就要打断我腿。”
“令兄是为了你好。”李衡笑着道,迟疑下又笑问,“令尊没有说什么吗?”
“我爹说我大哥说的对,得听他的。”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果气哼哼地啃了起来。
孩子气的模样倒是显的几分少年的可爱。
李衡给他倒了杯凉茶,明日就要走了,心中对于顾小寒身份总有几分怀疑,此去不知还有没有再见日,心中总似有个疙瘩未解。他看似无心的随口问:“在大公子没回府中的那些年,令尊也是这么对你疏于管教的吗?”
顾小寒咬着青梨的动作慢了一拍,嚼了几下道:“我不知道,我小时候得过一场大病,病好了之后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兄长们都说是因为这个原因,我爹舍不得管教,但是又怕我学坏,所以交给大哥管我,眼不见心不疼。”
李衡闻言心口一提紧张起来,细问:“几岁时候的事?”
“八岁。”顾小寒咬了口青梨含糊地答。
“什么病?”李衡紧追地问。
“说是受了惊吓发烧,我都忘了。”
李衡手暗暗紧了紧,心绪纷乱。
第35章 可疑
八岁,正是八年前。
是九楼风雨飘摇的一年,是洛王薨逝的那年,也是秦大公子和耿先生带着一部分九楼旧人隐退的那年。
偏巧不巧他大病也是在那年,而且失了记忆。
顾璞相的宽纵,顾惊蛰的严厉管教,满府人惯着宠着却也约束着,侍女对此话题的避讳,顾小寒的解释看似合理,可太多的巧合和不寻常让它不那么合理。
顾小寒明显不知道父兄真实身份,更不知道他与其父兄的关系,顾府在炎都暗中经营的事情他更一无所知。
这些不知,是顾先生和秦大公子等人在保护他。
顾璞相不太像一个父亲,而顾惊蛰又远远超过一位兄长。
他越想心中越惊恐不安。
曲九复也猜想出一二来,神色也紧张起来。
顾小寒没察觉两人细小的神情变化,坐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来的时候瞧见湖心亭内宛葭月在钓鱼,现在也想去凑凑热闹,对李衡道:“明日启程我再送你。”爬起身离开。
看着人一溜烟地沿着曲桥朝湖心亭去,李衡才慢慢平静了下心绪。
微微摇了摇头,否定自己的猜测:“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