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中的什么毒?”李衡问。
“不是毒,只是一种烈性软骨针,几个呼吸间能让人丧失行动能力,但是依那些人的功夫,最多也就拖延半个时辰。”
宛葭月抖开衣裙转过来,伸手去扶李衡。这才近距离看清他真实的面容,分毫不差,的确是当年的那个人。
虽然与那张假皮大不同,却一样俊美诱人,如玉如月,只是此刻对方脸色煞白,双唇无色,眉眼疲倦,失了几分颜色。
再看他身上,前胸后背、手臂腰腿七八处伤,有几处伤口过深,还在溢血,混着衣服上的雨水晕染、滴落。
而对方只是紧紧地皱眉忍着疼,一声不吭。
她不由得心疼:“你伤得重,先找个地方处理伤口,东边的小镇外有个破庙,先过去吧。”
李衡虽对对方身份存疑,但她毕竟刚刚救了自己性命,至少暂时不会伤害他,而且对方对这一带熟悉,选择听她的。
出了小树林,沿着阡陌小路向着下游的方向走了二里路来到破庙。院中杂草丛生,雨后落叶积水满地,佛殿也因年久失修一角坍塌。
李衡此时已经用完了最后一口气力,身上的每个伤口都在叫嚣,靠在佛殿内的柱子上,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再动。宛葭月四周找不到处理伤口的东西,瞧着少年身上也多处伤,虽不及青衣公子,也不轻。只能自己辛苦一趟了。
身无分文,摸了下发髻,只有一支玉簪,是前几天重金刚买的,尤为喜欢,今天还是第一次戴。
抬眼看到面前浑身是血、面色苍白忍着伤痛的青衣公子,捏紧玉簪起身出了破庙。
望着那抹炎色离开,李衡眼神复杂。
少年不放心地说:“公子,这姑娘身份恐不浅,虽出手相救,但还是要提防些。”
李衡默不出声,只觉得腰间伤口疼得尤为厉害,伸手轻轻摸了下,满手殷红。他轻轻地将腰带朝上挪了挪,用力勒紧止血,疼得他差点一口气接不上来。
少年满眼心疼愧疚,单膝跪在一侧,俯首自责:“是池渊粗心大意被内卫发现行踪,池渊该死。”
他冷冷看了少年一眼:“你当回曲府,不该再跟着我。”
池渊头垂得更低,双膝跪下,心有愧疚也有委屈却不敢再言语一字。
不一会儿听到外面有车马声,池渊警觉地立即到门前查看,宛葭月急匆地从马车上拎起一个包裹小跑进来,包裹里除了伤药、绷带和几套衣服,还有一点吃食。
“先把伤口处理下。”说话间伸手便去解李衡身上破碎浸血的上衣。
李衡慌忙伸手挡开,碰到前臂上的伤口,疼得整条胳膊轻颤,血又溢了出来。
他咬牙吃痛地解释:“男女有别,不敢麻烦姑娘。”
“我都不介意,你还介意什么?什么时候了还这么讲究。”伸手再要上前,池渊立即挡住她,瞥了眼包裹里一套干净裙裳,“姑娘别着凉,先去换身衣服吧!我来给我家公子上药包扎。”
宛葭月瞪了眼池渊,又看了看伤重失血过多的青衣公子,虽然眼馋想瞧瞧那衣衫下健美的身段,但是更不想耽搁他处理伤口,一把抓过裙裳朝佛殿后去。
换完衣服,她趴在佛殿后朝前面偷看,池渊正挡住她所有视线,她气恼地翻了个白眼,靠在墙上。过了一会儿,再次伸头,池渊竟然身形丝毫没有移动。
她缩回头眼珠一转贼兮兮地笑道:“小兄弟,你会不会处理伤口啊?不会的话,让我来吧,我略懂医术,肯定比你专业心细。”
“不用!”池渊冰冷地回绝。
宛葭月满怀希望崩塌,微恼地皱了皱鼻头轻哼。
迟疑了下,又兴致浓浓起来:“公子,我们也算患难一场,认识一下,我叫宛葭月,公子尊姓大名呀?”
这个问题她四年前就想问了,只是当时晚了一步,此后再未见到他,没想到今日竟然在下马镇渡口客栈再遇,真是上天偏爱。
只是……对方显然早已不记得她了。
也对!谁会记得几年前随手在路边救下的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姑娘呢?
虽然对方不记得,她却不能忘,她不喜欢欠别人恩情,更何况是救命的恩情。
今日她也算舍命救了他一回,还了他当年的恩情,两不相欠了。
既然他不记得她,那就当做今日第一次相识。
久等不到对方回答,她已经放弃了,佛殿前才传来低弱回答:“秦重。”
她默念了几遍,满心欢喜。
片刻,她又道:“追杀你的人武功虽然高强,但是嗜杀性不强,不像杀手,也不像死士。统一黑色劲装,统一长刀,武功路数相同,甚至十几人的身形都相似,他们应该是经过严格挑选和训练的护卫之类的身份。这样护卫不是一般人用得起,你是得罪了哪位王公贵胄?”
李衡微惊,这姑娘心思倒是挺细,知道不少,如此坦率直言真少见。
他迟疑了须臾回道:“姑娘西南虞山一带口音,并非潆州人。胆略过人,身手不俗,善用暗器,不避世俗礼规,多半出身江湖。渡口客栈内藏河底暗道,姑娘闭目可行,了如指掌,如今却轻易舍弃不顾,不知姑娘和渡口客栈什么关系?”
气氛一度冷了下来,宛葭月本想侧击旁敲探问对方的身份来历,没想到被对方反击回来,一点便宜没讨到。有些灰心地吐了口气,又无所谓地笑了笑:“我们算扯平了。”
久不闻对方开口,她又忍不住关心问:“秦公子,你准备去哪儿,我对附近一带州县熟悉,可以给你指路帮你躲过后方护卫追杀。”
李衡愁上眉间,久化不开,侧头望着佛殿外雨后清明的天地。
天大地大,他已无立身之处。
这么多年,他对外东讨西伐,对内得罪朝臣,朝野上下,大周内外,想他死的人太多。离京这半个月已杀手不断,就连那个下诏将他废黜为庶民的人不也暗中派内卫来取他性命吗?
想到那个人,他更加寒心。二十四年的父子,那人对他却无半点父子之情。所谓的“谋反”,看似是陈王一党的暗害,实则不过是他亲手布的局,否则,他何至于此?
这天下他还有何处可去?
若说有,那大概只有东海了。
东海茫茫,小岛众多,是唯一能够躲过朝廷追杀之地了。他现在首要的便是躲过眼前四方追杀活下来,只有活下来他才能够筹划图谋将来。
满心惆怅,沉默了半晌,他压低声道:“东海小岛。”
“小岛好,我一直想去呢,不如结伴而行吧!”宛葭月激动地从佛殿后跳出,正瞧见池渊拿着干净的衣衫给李衡披在肩头,身前纵横几条白色绷带上又渗了一些血迹,绷带间露出胸前一小片肌肤。
李衡立即将衣服合上,池渊帮他将腰带束上。
宛葭月偷笑了下,走上前揶揄:“大男人还羞呢?别说你这样的公子长这么大身子没被姑娘瞧过,我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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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猜测
李衡苦笑,没有回答。
宛葭月异样眼神看着他,好似看着一个另类。
出身富贵人家的公子,到了这个年岁哪个不是姬妾成群?像他这样文质彬彬俊美的公子,必定姑娘环绕,竟然从没被姑娘瞧过身子?他是脑子有问题,还是身体不行?
初步判断脑子是正常的,莫不是……
她心中一哆嗦,不寒而栗。真是可惜了这张脸、这副身材。
李衡回头看了眼池渊的伤,嘱咐他快去处理。
池渊见宛葭月没有挪步的意思,只好提着包裹自己去佛殿后堂。
宛葭月端详了李衡好一会儿,左看右看,满身的阳刚之气,不应该啊!
她自我宽慰:是自己想多了,或许秦公子就是个洁身自好的好儿郎也说不准,这种男人也不是没有,至少她哥哥和身边的好些属下都如此。
这样一想,心里就舒服畅快多了。
待池渊处理完身上的伤,重新换了衣衫,他们便离开破庙驾车绕过小镇,沿着潆河东去。
宛葭月坐在马车内,双手插怀靠在车壁上,眼睛直直地看着面前的李衡,他的容貌不逊于那张假皮,甚至比那张假皮耐看,越看越好看。
马车颠簸,李衡并不好受,一会儿捂着腰,一会儿捂着胸口,不时的眉头轻皱,甚至闷哼轻咳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