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完药的地方舒凉酥凉的,微浓的清药香味萦绕着鼻息,但沈箐慈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为什么呢?因为擦了这药,好得太快,崔嬷嬷肯定得让她快些回长安家去。
因此,沈箐慈吃了早膳便往外去了,墨竹墨澜都没来得及跟上来。
“咦。”一道声从不远处来,“小娘子快来,尝尝这新培出的酒。”
沈箐慈正越了门墙,看到不远处葡桃架下石桌坐着的人,快步走了过去,哭兮着脸,“好姐姐,您可真是害苦我了。”
那坐着的女子身着红月华裙,挽着妇人高髻,身后站着伺候的侍女几人。
沈箐慈走近,少妇放下手中的碗盏,抬头看着她,问道,“怎了?”
“您闻闻。”沈箐慈觉得越发委屈,凑近些。
那少妇闻了闻,而后直起身,笑道,“这不是我给你的俪人膏?你不是用了两回,觉得好得太快了便不用了吗?”
“还不是墨竹在那咂嘴 。”沈箐慈不耐地指了身后小跑着过来的墨竹。“崔嬷嬷今日来了,听那小丫头说,非得给我涂上。”
墨竹走近,沈箐慈同她赌气,偏过身不理她。
“郡主·····”墨竹看着耍小孩脾性的郡主,无奈轻声唤了她。
女为悦己者容,身上若是留疤以后后悔都来不及,可郡主听不进自己小婢的话,今日好不容易从府里来了一位说得上话是崔嬷嬷,墨竹就忍不住多嘴说了,哪知被自家郡主这么排斥。
郡主正生她气,墨竹也不敢说话,把怀中的花瓶和水囊放在石桌上,默默退站在沈箐慈身后。
“你有心了。每日都来给我送羊乳。”少妇知始末了,看着沈箐慈,微笑着。
“小事,反正我也喝不完那么多,这羊乳喝了可很是滋润养人呢。”沈箐慈俏皮地眨眼看着她,接着往那少妇身边去,附耳道,“沛安姐姐,您还有没有上这个疤不好那么快的药啊。”
沈箐慈来这庄子上有了三年,这沈箐慈唤的沛安姐姐是半年前到的,她并不知底细,也只知她夫家姓穆。
两人默契地不互相细问,只交换了姓名不问其他。
二人以姐妹相称,加之两人居住的庄子离得近,只隔了一道墙,后两人熟了,便把那墙给打了一扇门来,来往走动也方便些。
穆氏轻轻把沈箐慈推开,两手一摊,轻说道,“我这救命的药倒是有,害人那劳什子可没有。”
“好吧。”沈箐慈一猜就是这回答,颓废往石桌上一趴,也不再问了。
穆氏眼神往沈箐慈后瞥了一眼,才往前轻轻拍了拍沈箐柔手臂,柔声道,“好了,先别悲伤了,有人来了。”
沈箐慈背对着院门,自是看不见,听到沛安姐姐提醒,坐直了,转过身去,也不知何时不远处琼花树下处站了一人。
“他是?”
穆氏微微一笑,朝沈箐慈介绍,“那是我娘家弟弟,家中人都叫他五郎。”
“哦。”沈箐慈转过身小声应着。捏着手中的手帕,微微皱眉,这人怎么有些熟悉呢?
但沈箐慈也没多想,毕竟有男子在,她脸上也有伤,便站起身朝穆氏告辞。
穆氏也不硬留,只招呼着她下次再来同自己说说话。
待沈箐慈带着侍女消失在花墙小门后,那琼花树下的男子已走近,站在方才沈箐慈坐过的石凳旁,唤了一声,“三姐。”
男子拿起桌上插好的青白瓷瓶,左右转动着,开得正艳得各色的花,虽不名贵,带着陪衬绿叶,色绿相衬。
穆氏伸手将两个茶杯摆好,拿起方才沈箐慈带来的水壶,打开倒了两杯,递给五郎一杯,一边笑着说,“这女娃娃到时个善心的,知道我夜难安眠,每日清晨都来给我送羊乳。说是睡前喝一碗,能安心入眠。”
那男子嘴角勾起,在往前看了看早已不再的身影,垂下眼眸,遮住了眼底的柔和,低声道,“她确是这样好心肠的人。”
穆氏看着五弟这番,忍不住说着,“你这未来的小娘子可真是个狠角色,两年前宁愿染病,甚至毁了容颜也不想嫁人。一个小娘子就来这一待了三年。”
这些都是沈箐慈一次喝酒有些多,又把穆氏当知己姐妹才告诉她的。
三年前,得知家人都给自己安排好未来郎君了,就等着人家来提亲下聘了。沈箐柔自知硬碰硬是不可行的,就取了个折中的法子,比如一不小心落进荷花池,夜晚风吹来窗户,当时深冬天寒,就算有医官良药,如此反复,烧得糊涂。
不想沾了什么东西,遍身都起了红疹,王妃不忍心看了女儿如此折磨,竟然听了外头道士的话,三年不与女儿见面。让她离家到这郊外的清净庄子上来养病。
时间过去十日,沈箐慈闷闷不乐,有了那些膏药滋润,沈箐慈肌肤比以前更光泽滑嫩,脸颊处的结痂如今只留下些许红印子。
这天,沈箐慈又出现在花墙,又去给穆氏送羊乳去,再时就是同她道别。
穿过门,院中一个小婢在擦拭这石桌,沈箐慈走过去问她,“你家主人呢?”
那小婢朝沈箐慈行礼,嘴里咿咿呀呀手在空中比划,末了伸手指指屋里。
沈箐柔知道这小婢是个哑巴。她把手中的一坛子酒轻轻放在石桌上,对那个小婢说,“那劳烦你去帮我通报一下。”
那个小婢听懂,朝沈箐慈点点头,行了礼往后跑去。
接着小跑着出了院门。沈箐慈抱了一坛子酒来一路走来不曾停歇,手酸得不行,直接坐在石凳上,也没注意小婢是往哪去了。
“姑娘可是来找家姐的。”沈箐慈还在想待会如何同沛安姐姐说道别的话,一道清朗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沈箐柔吓一跳,慢慢转过头,一眼便知是日琼花树下的男子,沛安姐姐的娘家五弟。
“惊扰姑娘,阮某惭愧。”说着,那男子朝沈箐慈深深作一揖。
沈箐柔一手扶着胸口,连忙拿起团扇遮脸,露出眉间艳红的花钿和细眉双眼。
她往后退了两步,与那人拉开些距离,“是我不请自来叨扰,怪不得公子。”说着颔首整个身子略低半分,施礼。
沈箐慈左右不见穆氏出现,刚刚那个小婢也不见了,便出声问面前人,“那个···沛安姐姐呢?”
阮五郎回道,“阿姊前几日偶感风寒,已回了长安城,当时走得匆忙并未通知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沛安姐姐病了?”沈箐慈一双细眉微皱,追问,“严重否?”
“偶感风寒,无碍。”阮五郎清朗一笑,“劳烦姑娘惦记。”
“那便好。”沈箐慈听此也稍送了一口气,接着道明此次来的原因,眼神看着石桌上的酒坛子,“我近几日也要归家了,今日也是来告辞的。特意送了我亲自酿的酒,还望阮公子帮我转交与家姐。”
阮五郎转头看石桌上的酒坛子,以河西陶土而制,单起净重就有二斤,她一个小娘子抱过来,身后也没带个奴仆。
“阮某替家姐谢过姑娘。”
“多礼。”沈箐慈颔首福礼。
一时,两人相对前后行礼,不远处的琼花刚开了些,阵风吹过,些许纯白的花瓣在空中打着旋儿缓缓落下。
“那个···”团扇遮掩的沈箐慈轻咬下了唇,思索了下开口着,“郎君可否将门府告知我,来日想送拜贴于她。”
“安仁坊傅业街。”阮五郎道。
“多谢。”得了地名,沈箐慈朝男子行礼半礼。不便多留告辞离去。
沈箐慈一路回去把地名在心中默念,生怕给忘了,小跑着回了屋子去找笔墨把那几个字写了一遍,随后将纸拿起吹干墨迹,折叠了几下放进妆奁中,放进专门装着首饰的红漆箱子里,这下自己就算忘记了名字还有这个纸条。
沈箐慈在这住了三年,崔嬷嬷带四个侍女进屋收拾物什。崔嬷嬷得了王妃命令把郡主这里的东西都搬完,看样子是不让郡主再回这了。
所以自早时,崔嬷嬷一阵安排忙乱。
看着她们一通忙,沈箐慈走出屋子,到门前台阶上坐着,一手拖着腮帮子看着晴天白云发呆。
墨澜出来时正瞧见郡主一人坐在屋前的廊下,暂时放下手中的活朝郡主走过去。
“郡主是舍不得这里吗?”墨澜下了石阶,蹲在地上仰着头看着沈箐慈,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