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无救是滚入洞穴的。她在悬崖上面挣扎了好久,思考了半天,还是跳下去了。范无救半路还不慎踩空,靠着力道愣是将自己拉回正轨,这事行来有些鲁莽,她没踩过点,落下去的时候纯靠着蛮力控制,在地上翻滚了两圈,才堪堪稳住身子,还险些将脑袋撞到了石头。
范闲:……
范闲:“你要是轻功不行就不要找死。”
范无救挥挥手,示意自己没事,她扶着地爬起来,咬牙切齿:“我这轻功已经可以算进步的了,”她拍了拍手掌上的灰,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男人,多余问了句,“没来晚吧?”她这句话纯粹就是习惯性的,自然没有等范闲回答,熟门熟路地坐到肖恩面前,脆生生地喊了句。
“伯父。”她带了笑容,想走感情牌。
范闲隐隐胃疼,实际上他想知道的秘密肖恩已经说完,如今范无救半路杀出,倒也在他的意料之中,相识至今,这姑娘的跟踪技能毫无进步,甚至可以说是开始退步了,懒得掩饰了,正大光明一身红衣跟在他们身后,就像是怕人发现不了似的。
范闲就担心她半路拿着把白刀子出来砍人。
但好在范无救似乎对何道人他们并无兴趣,直到方才才露了脸。
肖恩似乎对范无救的出现有些惊讶,挣扎着欲起身,却失败了,被范无救虚拦了一把,只瞧着那漂亮姑娘笑得明亮,“伯父身受重伤,我看得出来。我寻着血迹而来,无料到真的是您,”她编瞎话编得顺口,顺便无视了范闲的表情,“您现在感觉怎么样?我为您止血——”
范闲可从没见过范无救这么殷勤的模样,顿了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直到这姑娘下一句话出口,迟迟反应过来了。这才是他认识的范无救,哪来的这么好心,他心想。
范无救说:“伯父,虽然有些问题迫不得已,但是我真的不甘心,”她酝酿好情绪,还一把握住了肖恩的手,看得范闲眉毛一挑,额头直突突地疼,“我范家,到底为何而亡?”
那姑娘半蹲着,看着已经合上眼的肖恩,对方已经咽气,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她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范闲,嘶了一口气,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信息量比她想象中多得多,一些事情总归和她思考得有出入,但那些出入反而是最重要的点,她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和已经知道自己是皇帝儿子的范闲握个手,表示一下同甘共苦。
果然,所有的事情肖恩都知道,也不枉她非要一路跟着范闲到北齐了。
范无救思绪有点混乱,反正范闲也听了全场,索性就说出来供自己思考了:“我那便宜爹和你老娘认识,还拿了你老娘的一个箱子,那箱子里面是我一直带着的那把钝刀……”
范闲点点头,不动声色,等着范无救继续说话。
“我爹和你老娘其实一直有联系,你娘死的几年后,我爹也因为勾结北齐的罪名被抄家……”
范闲没说话。
“那你说我爹被抄家是因为站在你老娘那边呢,还是帮着庆帝杀你老娘后被窝里反以绝后患弄死的呢?”范无救并无畏惧,当着范闲的面就把自己的两点猜测说出来了,她说着,摸了摸下巴,还有点问范闲意思的态度。
范闲反问:“你为何一口咬定是庆帝杀了我老娘?”
范无救没空解释这点,她瞥了一眼范闲,有点不耐,“爱信不信。”
范闲直白,把自己的心底想法说出来了,“我想信你,但不敢。”
范无救啊了一声,有点没想到,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你还有不敢的事情?”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范无救此刻对肖恩的话是信了十成的,纵使有什么出入,也不过是细节问题,她站到洞口,望着下面瀑布溪流,在碰水和自闭之间来回挣扎,直接就坐在洞口了,“那你信不信?”这话是问范闲的。
范闲没有表态,坐到了她身边。半响,他叹了口气,“信。”
这个字咬得稳,范闲也没什么动摇。
范无救在他心里虽能用章敲上实打实的‘小骗子’三个字,却属于可信之人,往深里走,可交于后背之人也只差个话语表态罢了。
范无救瞧他一眼,晃了一下肩直接就笑出来了,她从自己腰间挂着的袋子里面摸出来个没压坏的橘子,旁若无人的剥了起来,“怎么?小羊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觉得世界观重塑的事情?……我就带了一个。”
“范启与肖恩是结拜兄弟,你喊言冰云大侄子,莫不是言冰云和肖恩有什么关系?”范闲收回讨要橘子的手,直接问。
范无救咬着前面的事儿不放:“你怎么不问我给你的纸条是真是假?”
范闲不语,显然是现在并不想讨论这件事。范无救也不急,她双腿交叠直放,单手撑在地上,她往下看了眼,这高度对她来说跳下去非死即伤,要走,只能靠范闲,利弊一权衡,她左思右想片刻,把思绪给拉回来了,范无救把剥了一半的橘子塞到范闲手中,神情认真,“我思考过了,我现在一个人杀不掉上杉虎,我帮你们杀沈重吧。”
她当时和上杉虎过了两招,不好杀,真要硬碰硬必是伤筋动骨,不适合她现在的状态。
范闲:……
范闲叹了口气,倒也没还橘子,就这范无救剥到的地方慢慢开始剥,剥好后分了一半给她,“你能不能不张口闭口就是杀人?”
范无救笑得不带感情:“你莫不是让我和你谈风花雪月?”
范闲打了个寒颤,那表情和范无救是如出一辙的嫌弃。
范无救这回笑出声了,“所以说,你还不如想想和我到底是当姐妹呢,还是当兄弟来得务实一些。”
范闲自然地接话:“塑料姐妹,表面兄弟?”
范无救于是更开心了,自己的梗被人接住并发展下去这事是令人快乐的,隐约还有种知父莫若子的感觉,但她不会主动跳出来认爸爸,毕竟如果范闲一定要让她表态才肯带她下去的话,让她喊声爸爸也未尝不可。
毕竟她爹早死了。
范无救把最后一瓣橘子塞嘴里面,假装正经:“这话可是你说的,以后别赖账啊。”
第30章 番外·他们觉得
她自觉举世无双,独一无二。
他也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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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无救是疯的。
谢必安一直这么觉得。
从最早的相处来说,她大抵都是一些疯言疯语,仗着受了些照顾肆意妄为,偶尔也不知尊卑,在那里嚣张至极地说这些什么‘我怎么说都是一代练武奇才,也算是开了挂的,若是不能享受人生,算什么穿越者?’净是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后来从北齐归来,敛了性子,少了些胆大妄为的话语,却仍是不知进退。只是从‘我到底是受天命眷顾’变成了‘我是注定的二皇妃’这类话,要从根本来说,更是大不敬了。
谢必安但凡与她争论,总只能获得那姑娘一个白眼,以及更加令人震惊的言语,若是随便换个人,十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偏偏殿下对她容忍颇多,甚至有些另眼相看。
李承泽说:“她不一样。”
谢必安想:他不这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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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无救是苦的。
苏巧巧总是这么觉得。
她第一次认识这姑娘的时候是在红楼,那时的范无救在京中已颇有些名气,肆意放纵,乐得逍遥。她那一身红衣成了一抹艳色,救下她的时候,白刀闪光,眉眼张扬,像是夺去了这春日所有的娇色,让她长久地不可移开视线。
她明明有些瘦弱,却单手揽着她的肩,另一只手执着把剑,语气轻佻却笑得明媚,“从老谢那里偷的剑还挺好用的。”
后来这姑娘成了红楼的常客,一夜之后,却总是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过来,在她这里躺一夜,或者多讨一壶酒喝。
背部的刀上,腿部的划痕,左肩的箭伤,蹭伤……明明是年轻的躯体却依旧伤痕累累,犹如年迈的树干,布满皱痕,看得她触目惊心,当即就湿润了双眼。当时那姑娘一脸惊讶地看着她,似乎有些手足无措,她念叨着‘我最不擅长面对姑娘哭啊你怎么了别哭啊’,半天不知道做些什么,只是对着苏巧巧露出个笑容。
她说:“我给你笑一笑你别哭了行不?谁欺负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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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无救是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