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江州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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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无救始终觉得:人不拼一拼,始终不知道自己到底多厉害。
她从昏厥里面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了城内的某个客栈,照顾她的是个哑巴姑娘,她没见过,范无救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止血,她挣扎着离开的时候姑娘也没拦着,就看着她穿着一身夜行衣,走得如同个瘸子,那眼神看她,几近像是看傻子。
天已黑透了,好在夜里面没什么人,也没人注意她,范无救这身伤爬墙是爬不了了,她正大光明地走正门,她忽视了府邸护院的问候,在面对谢必安的搀扶时,一脸冷酷无情,“不要你扶,殿下呢?”
谢必安把伸出来的手又给收回去了。
上次城外见范无救已经是几天前的事情了,他正好奇几日没有她的消息,却瞧见了一身血腥气息的范无救,对付走路姿势极怪,他看了两眼,心下大骇,“你受了重伤。”
范无救思考了两秒钟要不要和谢必安重温一下兄妹亲情,只想了两秒,就作罢了,她咳了一声,尝到一丝腥甜,没敢咳得太厉害,“我是九品上,你气不气?”她说了些不相关的东西,故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殿下在哪?还是书房?”
她也不等待回话,把自己一直握着的那把刀往谢必安怀里一塞,就直接顺着熟悉的路走了过去,到了门前,却不入屋,在门口站定了。
她杀了邓先临,因为邓先临与太子有干系,事后她才知晓,邓先临由李云睿引荐;
她杀了程巨树,救了滕梓荆,因为她要范闲欠她,后来她没办法杀李云睿,也碰不到庆帝,她便杀了燕小乙,这些事说起来她也有些倔强固执,她杀邓先临那一夜,李承泽与李云睿的联盟必然已经出现了裂痕,后来程巨树一事,李承泽保她护她寻她,便已经把态度挑明了几分。
她在逼李承泽在撕破脸前就和范闲结盟,也在逼范闲必须受着她的恩情。
她哪是要把李承泽这个濒临溺水的人拉上岸啊,她是自己跳下去后,还想着要把其他人一起拉下水。
前几日她城外的凉亭与李承泽见了面,还带了李弘成——虽然全程没有什么存在感。李承泽问她,你就这么相信范闲?她当时不以为然,轻言轻语,她不信范闲,她信命。
范无救记得澹州初遇范闲,她问他:你若愿意和我一起辅佐当朝二皇子夺嫡,我可以保证你往后不管经历什么事情,都无忧,怎么样?
当时范闲拒绝了,她也不多在意,如今她拜托范若若转交的锦囊中,里面便是重问了这句话。
至于另外一句话——
李承泽不可能认不出她的身影。方才她在门口站稳的时候,屋内的读书人便已经问出了何人二字,她故意不言不语,站着也不动,直到李承泽起身,前来打开屋门,才歪头一笑,“殿下可觉得惊喜?”
——第二个字条,她给范闲剧透了一下,她写:叶轻眉死于庆帝之手。
第24章 暖锅
“你受伤了?”
范无救点点头,供认不讳,“我杀了个人。”
李承泽并不惊讶,只是将人引进了屋子。他看了一眼谢必安,待在身边多年的侍卫心领会神,范无救也没阻止,她身上的伤口被处理得很好,但是还是疼,在李承泽面前顺着杆子向上爬,是她最擅长的事情。
李承泽在书房中素来不喜穿鞋,看书的地方铺了层软垫,范无救乖乖地跟他进去,跟着人一起脱了鞋。
李承泽看着她的行为,“你平日不是素来不喜这般吗?”
范无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拖着下巴,坐在李承泽的身旁,看着颇有些天真的问:“殿下不问我杀了谁吗?”
李承泽笑意堆在眼底,“燕小乙死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朝堂震惊,陛下震怒。”
范无救被他这一笑弄得有些迟疑,“那殿下现在放我进来岂不是惹祸上身?”她在回府前其实做过一点点的内心挣扎,她那个时候处于极度迷糊的状态,也没看到底处理成什么样子了,也不晓得五竹后来到底做了什么,还是直接走了。
李承泽重新拿起了书,他只是拿着,却没有看,红楼已经被诗经替代,他翻的那页恰好是范闲所写的《别董大二首》,他神情淡薄:“洪四庠说是四顾剑法。”
范无救:???
范无救本来在专注去看清诗经上那页写了些什么东西,也没仔细听,听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整个人身形一顿,表情微妙。李云睿与北齐的谈判早就在京都被谈论得沸沸扬扬,虽解决了,却又堵不住悠悠众口,算得上交易失败了一半,她自己不会用剑,自然没考虑这一点。
范无救不得不承认,五竹,真好用。
范无救听乐了,本来紧绷着的身体突然间轻松了下来,乌黑的眼瞳里面闪着光,倒是噗嗤一声笑出来了:“合计着背锅侠四顾剑呗。”
李承泽看她笑得开心,眉眼舒展片刻,忽得严肃了些,收敛了笑意,看似随意地问,“你这般直接回来,我若是有讲你供出去的打算,你会怎么样?”
这着实不是个好问题,范无救就当玩笑话听了,回答的也是玩笑话,“殿下还不了解我吗?”她若真被负了心,具体能做出点什么,要看她当时的身体状况到底如何。范无救觉得这个不好点到她不应该回答,所以快速地带过了,她鼓了鼓脸颊,大有撒娇的意味——
“我饿了。”
“我让必安去准备了——”
“不要,”范无救张口就来,“我想吃暖锅。”
范无救觉得,李承泽愿意在他放书的地方陪她吃暖锅,这应该就是最大的表白了。
她小腿受伤,走路不便,李承泽应了她吃暖锅这件事后,她本是打算站起来的,被李承泽一句坐着别动摁在原地,对方喊了谢必安,让人把东西准备在书房内。蔬菜,肉类,还有小半碗米饭,热气腾腾,荡着清汤锅的香气,在大半夜着实引人咂舌。只是这清汤在范无救看来就有点……清汤寡水了,范无救无辣不欢,看到锅底的时候整个人一愣。
京都人素喜甜,甜食范无救喜欢,其他甜的就不太行了,这清汤暖锅通常都撒了些白砂糖,还是范闲他妈发明的。这个时代的火锅,配菜主要都是素的,这已经在范无救这种怀有火锅原则的人心里疯狂踩雷了。
范无救整个脸都垮下来了,可怜巴巴地盯着李承泽。
李承泽刚下了一筷子冬瓜片,瞧见范无救的眼神的时候,把烫好的青菜放到了她的盘子里面。
范无救:“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承泽理所当然:“你现在不适宜吃辣。”
范无救把青菜一口塞嘴里面,企图揭竿而起,晃着没受伤的胳膊,:“吃火锅不吃辣就是对吃火锅的亵渎。”
李承泽轻轻地看了她一眼,“吃肉吗?”
范无救眨巴着眼睛,疯狂点头。
谢必安:……
站在一侧的谢必安看着范无救这张脸,颇有些残念。
如若让京都、北齐这些跟范无救都对过手的人看看这姑娘现在的场景,估计下巴都能磕到地上去。
话虽然这么说,但范无救已经一整天没吃过东西,她自从醒来之后,肚子就一直在咕咕作响,平日里她很少和李承泽一起吃饭,作为侍卫,她即使不用和谢必安一起站在那里看,她也只是换成坐着看,这还是第一次同桌动筷。
她对于食物来者不拒,一时间
“我要吃肉,老谢去帮我拿点呗。”
“这个冬瓜片好吃,老谢后厨还有吗?”
“这个吃完啦!我还要,老谢——”
“老谢——”
……
谢必安已经没办法保持面无表情了,他觉得范无救在得寸进尺的路上一路狂奔,甚至不打算停下来一点,他已经进进出出了好几趟了,在范无救第十三次喊到他的名字的时候,没忍住出声了。
他忍住脾气:“还要吃什么?”
李承泽接了话茬,他的盘子里面基本没什么汤水,这顿饭主要是范无救一个人在那里狼吞虎咽,范无救吃相也不好,不怕烫,青菜咬进嘴里面被烫得倒吸了两口气,囫囵地咽下。他问:“还要什么?”
范无救看着面前的盘子,还要的话塞在嘴边死活讲不来,兜了个圈,看向谢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