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林不知月照人(9)

可怜那秀才一直蒙在鼓里,本就对一年前未婚妻的病逝悲痛万分,现在又看到了当年的书信,得知真相,顿时崩溃,说就算不考试不做官,也一定要给他未婚妻讨个公道。

这事儿闹得人尽皆知,很快就有御史参詹泊侯管教不严,其子目无王法,顽劣不堪。最后那三公子被判处膑刑。

而另一件事,则是普宁寺近日来了一位云游做客的道家长老——古存道人。这长老在民间颇负盛名,十年前他曾推算出了冀州地动,向当地知州吐露了天机,救了无数百姓的性命,皇帝知晓后,曾一度想封古存道人为国师,可他却不求这些身外之物,而是归隐云游去了。

十年已过,此时古存道人忽然现身京城,人人都猜测这其中定有大缘由。或许关乎社稷,关乎宫中那位九五至尊。

来了这么个得道高人,去往普宁寺“沾仙气儿”的人自然多了不少,就算说不上话,能看一眼这高人长什么模样也是好的呀!

许是古存道人名字太好用,还没等林葵让柳知月引柳夫人出来,柳知月就提前来信给他,问他是否安排好了,因为柳夫人一直在撺掇柳知月同她一起去普宁寺。

柳夫人大抵是觉得先前说的那亲事在太晦气,就想带柳知月也“沾沾仙气儿”,说不定就能得来一桩好姻缘了。

林葵很快应下,让柳知月明天就过去,而他也会在普宁寺等着。

次日清晨,柳府的马车在普宁寺前停下。柳知月扶着柳夫人下了车,被普宁寺这门庭若市的景象吓了一跳,各家的马车把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比柳家显赫的勋贵更是不少。

柳知月心里直打鼓。林大人这也太大手笔了,这道人究竟是真是假?万一翻车了,这麻烦可就大了。

柳夫人却是一副斗志满满的样子,她抚上柳知月的手,苦口婆心劝道:“知月,听阿娘的话,今儿个一定要争取见大师一面,阿娘也是为你的后半生着想呀!”

柳知月现在是彻底不担心了。看柳夫人如此,一会儿不管那道人说什么,她都能奉若真理了。

先是去正殿拜了拜佛祖,然后顺着人流一起涌到了古存道人暂居的小院前。不管男女老少,无论贫穷富贵,此刻都挤在这院门口,态度谦卑地求着守门的小沙尼:“求求小师父了!看一眼,就让我们看一眼吧!”

小沙尼满面为难,看着就要招架不住。这时,从院内突然传出一声苍老的叹息。声音明明不大,但轻易压过了院外人的嘈杂。人们不约而同地静下来。

“无上天尊。各位信士,又何必执着于此?贫道不过一古稀老人,不知有何好看的?”

众人屏息,只见一身着青灰道袍,蓄着花白美髯的老人从屋中走出来,确实如众人想象那般仙风道骨。柳知月在人群中依稀看见一眼,只觉得这老道人有几分个性,而且还挺能唬人的。

忽然,有人高声大喊。“道长!道长!求您帮我算一卦吧!”其他人也反应过来,霎时间又喧嚷起来,纷纷都求着道长算卦。

人们七嘴八舌,有说要问前程的,有说要问寿命的,有说要问财运的。

古存道人似是实在不堪其扰,忽然指着一人说道:“这位信士,贵夫人现下应当正在生产,你若不速速回去,恐怕会错失最后一见啊。”

那人顿时大惊失色:“什么?这……我……”顾不上感谢道长提醒,转身就要往回跑,众人见此,也都自觉让出路来。古存道人见他模样,叹息着摇了摇头,将院中银杏树的一片叶子摘下,默念了句什么,然后叫住那人。

“信士留步——你且将这树叶交于你夫人手中,便可化解磨难。”

那人一愣,马上接在手中,连声道谢,随后转身跑出去。

众人还在惊叹之中,柳夫人却先一步反应过来,把柳知月使劲儿往前一推,大声道:“道长实乃仙人在世!可否为小女算算姻缘?”柳知月还有些懵,突然腰间被柳夫人掐了一把,这才马上乖觉地行了个礼。

这时回过神来的众人纷纷对柳家母女怒目而视,又一声比一声高地喊起来。

古存道人招了招手,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神情:“这姻缘之事到不好在外人面前说起,这样吧,两位随贫道来。”

于是柳知月和柳夫人就这样被带进院里。留下外面一干人等羡慕嫉妒恨。

在屋中落座,古存道人问了生辰八字,掐算一番,随后脸色一变。

“敢问夫人,令嫒可否有婚约?”

柳夫人皱眉摇了摇头:“先前正准备说亲,但没说成,道长,可是小女这姻缘坎坷?”

古存道人看了看一旁乖巧的柳知月,捋了捋胡须:“贫道观她面相,乃是命里无子。”

“什么?”柳夫人不可置信地反问。

“不仅如此,她命带孤煞,若与人订下婚约,不仅会害了她自己,还会累及家人。”

柳夫人一听,这还了得?她就这么一个女儿,怎么能是孤煞命呢!

“那……道长可有法子化解?这女子哪儿能一辈子不嫁人呐!”

“无上天尊!此等皆是命数,贫道也无法干涉。”

听到这儿,柳知月自然是高兴的,看来事情成了。可看着摇摇欲坠的柳夫人,她心中又愧疚不已。作为母亲,柳夫人一点错都没有,只是她这假女儿,是个自私的现代人。

“不过……贫道推算出,日后贵府将有一遭劫难,而化解这劫难的贵人,或许也可化解令嫒的孤煞。”古存道人忽然话锋一转,道出了一点玄机。

“贵人?哪儿找那贵人呢……”柳夫人抚着心口,喃喃问道。

古存道人合上双目,不再言语。

柳夫人见此,只得拉着柳知月一并连连道谢,将身上带的香火银子尽数置于桌上,才带着柳知月走出去。

人走了。古存道人睁开眼睛,神色中透着古怪。测算这件事是林葵拜托他的,可他也并非在胡言乱语。虽然他的推演之术没有师父道行高深,但也能看出几分林葵和这女子身上缠绕的命数。

出了院落后,柳家的几名侍女忙迎了上来,一众人朝着寺庙出口走去。一路上刘夫人仍然是忧心忡忡的模样,柳知月一直在旁安抚着。

忽然不经意间抬头,看见林葵立在槐树下看她。男子一身月白色衣袍,眉清目朗,面如冠玉。对上她的视线,又有些局促地移开眼,用手中折扇点了点下巴,然后又朝岔路的方向指了指。

柳知月一时看呆了去。

他并非生得多么俊朗无双,但她就是觉得,他好看得让她晃神儿,明明是青年,却偏偏让她看出几分不更事的少年意味。就这一瞬,让人怦然心动。

柳知月让她们先回马车上等着,借口丢了帕子去寻。随后转了几个弯,终于在一堵僻静的矮墙下找到了林葵。

见柳知月过来,林葵眼睛一亮,站直身子。忙问:“如何?”

在林葵面前,柳知月终于放松地露出一个笑容,“多谢大人!”

“只是大人,这道长和那秀才的事,究竟……?”柳知月眉头微蹙,凑近了林葵,压低声音问道。

“半真半假吧。秀才是未婚夫,但信和痴情是假。道人是道人,但并非古存,他与咱家有些交情。”

如果不是林葵答应资助那秀才,为他引荐权贵,那秀才又怎会在意一个已死的贫贱未婚妻。

这道人是古存的俗家弟子,林葵有恩于他,且愿与林葵共谋大计,遂配合林葵易容成古存,演了今天这么一出。

“原来如此。”柳知月点点头表示了解了。掩去眸中的一丝探究。

明明是为了让她不用嫁人,为何让那道人又在末尾提了一句“贵人”?莫非他是在指自己?那么,编出个柳府的劫难又是什么?柳知月差点儿怀疑,她被林葵借这道人之口给威胁了——不跟他在一起,就要拿她家人开刀?

可看林葵的反应,似乎并非他指使。也许是那道人自己随口胡编的吧。柳知月压下疑问。

“大人,我得先回去了。”

林葵犹豫了下,还是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给你……”

柳知月接过一看,手帕里包着几块糖饴。明明还没吃,她却已经感觉到甜了。

柳知月抬头看着林葵,眨了眨眼,弯起嘴角笑:“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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