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是不知道的。
便也不知道他伤得这样重。
陈如常边轻点边嘱咐:“你之后可以用这些药,记得自己收了,免得别人换了或是勾兑。”
“嗯,”肖抑轻轻地问,“她可有捎来话么?”虽然已经在一起了,但提起她,心仍然会砰砰加速。
“当然有。”陈如常从怀中掏出一份信笺,拿在手里晃了晃。
肖抑伸手去拿,陈如常手往后举,不给他。
再一晃,陈如常手中空了,肖抑已经拿到信笺了。
小师弟很是郁闷。
肖抑拆信来读,陈如常要凑过去,肖抑道:“去去去。”冯安安的信,只能他一个人看。
信很短,寥寥数句:
我领十五去京,一切平安,郎君勿牵勿挂。且请一心全力,奋勇护国。
在京待郎君凯旋。
肖抑心中默默道:嗯,我做到了。
这信虽是冯安安字迹,却无署名,只下角近边处,一只淡淡唇印。
肖抑不禁浮想起佳人将娇唇印在纸上的情景,心中阵阵拨动。
她总是懂得,怎样最撩拨他。
浑然天成。
忽然,肖抑和陈如常齐齐盯住帐帘。
两人都察觉到门外有异动,脚步由远及近。
不久后,小校在外报道:“主将,有一群人在营门口叫唤,说是要拜会主将。”
一群人?什么人?
肖抑召小校细问,小校不敢答。
陈如常在旁插嘴道:“你直说就完了呗!肖将军又不会治你的罪!”说着转向肖抑,笑问:“对吧,你不会治他最吧?”
肖抑道:“支吾不提,延误军情,才要治罪。”
小校吓道:“是一群乱七八糟的人!”
肖抑深锁眉头,即刻出军营去看,陈如常跟在后头。
来的一群人,长得高矮胖瘦,样貌稀奇古怪,甚至连衣袍都千奇百怪,说是乱七八糟,一点也不过分。
陈如常不认识这些人,可肖抑认得——这群人都是他在道上结识的朋友,兄弟,是各位绿林好汉,为首的是章鹿儿。
肖抑沉着脸问章鹿儿:“不开客栈,来这里做甚么?”
章鹿儿叫囔着:“大战神,大家都听说了你的英勇事迹,都是来帮你的!”
肖抑不好意思,低声道:“你怎么也这样叫。”
“那大哥、大哥!”章鹿儿笑着改口,用手肘连拐两下肖抑。
肖抑按下章鹿儿的胳膊,目光投向众人,道:“大伙的情义肖某心领了,打仗不是儿戏,大伙还是快回去吧!”
此言一出,立刻有好汉叫囔道:“肖大哥,昔日你在绿林,与我们一般混迹,尊你大哥,咱们一同腥风血雨,有难同当。如今来帮你,你怎么赶我们回去了?莫不是成了战神,就瞧不起我们了吧!”
肖抑连忙解释:“没有,诸位依然是我的兄弟。”
“那为甚么不让我们来投军?”
“是呀,为甚么不让!我们是绿林,是草莽,但也是瑶宋人!国家有难,我们也要出一份力!”
“就是,共赴国难!”
一时间群情亢奋,齐齐振臂高呼,肖抑压制不住,只得同意。
这些道上好汉,原本性情乖张,穿着打扮坚持己见,入了青淮营,肖抑与他们说如山纪律,好汉们竟各个麻利爽快的梳头,着军衣,言行举止严格收敛。肖抑见此状,稍稍放心。
不仅是这一天,连着五六日,不断有人来投,不仅仅是绿林道上,还有侠士,平民……有些同肖抑有一面之缘,有些根本不认识。但听得战神事迹,热血沸腾,纷纷赶来献一份力。
肖抑从来就知道,自己冷情不擅交友,以为会清冷一生,独来独往,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知己,愿意同他肝胆相照。一时心中暖流涌动,不可自抑。
到第六日,定南的援军也赶到了。
整军点兵,竟近五千人,帐篷和炉灶都不够用了。
肖抑望着一片生机勃勃,心中概况,谁能想象,七八日前,只剩八百孤军。
因为人多帮手多了,肖抑晚上能得数个时辰的清闲,他给自己上药,胸前还好上,手绕到后背去,却不灵光了。
心里突然期盼:要是阿鸾在这就好了,可以帮帮他。她的手既轻且柔,上药粗中有细。
但是……还是不希望她来这。
不安全。
肖抑叹了口气,喊了个手下进来,帮他涂药。涂完手下出去,药膏未干,便只松松披了件袍子,在烛灯下坐定。
两股都有伤,不能盘膝,只能双腿并坐,练呼吸吐纳,修习内力。
练了一会,帐中忽然漆黑。肖抑仔细检查,原来是烛灯燃尽了,于是摸黑换了只新蜡烛,重新点上,此时,却没有了继续练功的心思。
记记手札吧!
之前那本手札,在鏖战中染得鲜红,回来一翻,字迹模糊大半,纸张也发泡凸起,不能用了。
好生可惜!
肖抑将那本手札仔细包起来,收好。找主簿领了本新的。
今夜始记。
从他和冯安安互表心迹那一日开始补起。
辛丑十二月三十日,与阿鸾互表心迹。将来也许会有困难,但那都是将来的事,我会努力。
壬寅年正月二十三,战,生。
肖抑记完这条,顿了片刻,沾墨又加上了两句。一句是“自己的力量,连自己都难以想象,若时光倒流重来一次,都不知道是否仍有同样的孤胆和运气。”另外一句,则是“阮帅捐国,亦师亦友,千古心愧。”
翌日,肖抑清晨起来,命校官吹号,召集众将,宣布了一个决定:西北进发,主动迎战乌云。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修罗场,要来了。
大家可以猜一猜结果哈,猜对悄悄送一个红包。自己暗中收好就行,不要剧透,嘘——
第66章
俞新立即细问:“正面争锋?”
肖抑点头。
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讲出担忧——晓得肖抑可以以一当百,可那只是他一个人啊!乌云号称二十万大军,就算近日损失,减少一点,也有几十万。
正面相抗,瑶宋并无胜算。
再则,老帅就是因为正面对抗,才落得悲惨下场的。
肖抑听完众人观点,仍道:“可以先试一试。”
他仍坚持主动出击,至于原因,却隐藏不说。
其实前几天,章鹿儿都在给肖抑引荐一个人。这人是个异士,从前都窝在浔州山谷里,今年灾荒,实在饿得不行了才才出来。
之前他都在山谷里钻研什么呢?
研制轰天雷。
轰天雷是种火器,主要成分是硝石,照着章鹿儿的描述,一雷能轰十几里远,山倒石裂。
异士将轰天雷卖给凉玉的采石工,开山采石,事半功倍。
这几天,章鹿儿还特意挑了青淮营附近一条被冰雪阻塞的道路,让异士演示,只听得雷轰隆隆一声,雪石四落,哪是山倒石裂,分明是天塌地陷。
肖抑左右摇摆,方能站稳,回首遥望,怕是处在青淮营里都能听见动静。
肖抑喃喃道:“火器厉害。”
“那当然!”章鹿儿得意,“哥,你说用当初你们用这开路,上定北哪还需要几个月,那是一马平川——”
有了轰天雷,就再也不会担心冰雪阻路了。
肖抑却走上前去,在炮石落处缓缓蹲下来,琢磨半天。章鹿儿不解其意,站在肖抑背后伸头张望。少顷,肖抑扭头,望着章鹿儿,问道:“为何不直接炸人?”
章鹿儿一怔,目光从肖抑脸上仔细扫过,却看不出他的任何感情。
章鹿儿是个卖人肉包子的黑心掌柜,这建议在他看来,好处多过坏处,便拍掌道:“妙啊!这主意好!”
之后,肖抑同异士进一步交流商议,算是给交战乌云押上的一宝。
此刻,肖抑不提前透露,只抬起双臂,于空中压了一压:“大伙且请放心,乌云不是昨日乌云,瑶宋军亦非昨日瑶宋军,此番交战,谁处上风尚且说不准。”
“如何说不准!乌云可是号称二十万大军!而我们只有五万!”立即就有人激动反驳肖抑。
肖抑循声望去,盯了那人数秒,启唇道:“我们也可以号称二十万。”
肖抑这人,说话时,表情往往一本正经,言语却时不时惊人。众人此时瞧着他绷着脸,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提夸大吹嘘,嗞——总觉得哪里不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