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经历了打斗。
时值十月,原本沿着栏杆摆了两排名贵的金菊,这会全因打斗追逐烂了,花茎分离,碎片散土。冯安安跨坐在栏杆上,又似挂了半截身子在楼外。
这是三层,悬空危险得很——她仿佛是被人逼到绝境。
两人很是不对劲,低头下看,见手中各握着一把刀。
刀哪来的?
旁边的客人小二,却皆指责二人,说是二人打砸酒楼,还要杀挂栏杆上的那位姑娘!
当然,这其实是冯安安布下的障眼幻术。
闹得越大越好,老饕楼本就有上千食客,如今她这一挂,右腿吊出栏杆外,楼下街上,还有隔壁对街,越来越的百姓涌来围观,惊心动魄。
冯安安大喊大叫:“顾太师杀人,顾太师要杀人!追杀我等屁民,太师不嫌丢人!”
跟踪二人急了:“姑娘何故扯上太师?”二人欲辩解,本能地往前一步,想靠近冯安安。然后他们一迈步,周遭客人纷纷后退,口中还都“唉、唉”。
二人才记起自己手中拿着刀。
环境压力,二人把刀丢了。刚一丢,老饕楼的护卫和小二们蜂拥而上,将二人制服在地。
趴在地上同样得辩解啊:“姑娘误会了,我俩同太师毫无干系!”
冯安安翻个白眼,她别的不行,记忆超群。你两人不就是窄巷里的皂袍人么?换身衣服,粘个胡子,就以为她认不出来啦?
愚蠢!
顾晁也蠢!
冯安安立马道:“你们这个时候说不是!下午在高家巷你们以多欺少,穿着黑袍要挟我时,可口口声声坚称太师手下!”不好意思,她刚逛了大街,晓得下午那地叫高家巷。
老饕楼食客混杂,当中正好有下午瞧见高家巷动静的,旋即站出来道:“对对,这位姑娘说得没错,下午申时左右,我的确见着大队皂袍人进出高家巷。”
另外也有看见的食客,附和道:“是,我也瞧见了!皂袍人还拥簇着一顶轿子。”
冯安安赶紧接话:“轿子里坐的就是太师顾晁!”银牙一张,一口咬定。
这时候又站出来几名食客,他们刚好家住在太师府附近,便询问那两人睹见高家巷动静的食客:“你们瞧见的轿子,可是宝盖华轿,轿帘子上绣了卷草纹,走银线的那种?”
“见着了见着了,卷草纹从帘子右下角三寸处开始走起。那轿顶上还有一串紫红色琉璃珠子!”
“珠子一共八颗的?”
当中一位食客一拍大腿:“对上咯!我见着过,那轿子下午是从太师府出来的!”轿子里坐着的肯定是太师!就算不是,也肯定是太师府的人要追杀这位小姑娘。
冯安安听得暗自得意,却也难免想槽,这些人是有闲,一顶轿子上有几颗珠子都数得清清楚楚!
沸反盈天,百姓们纷纷指责起太师恃强凌弱,丝毫没有减弱的势头。
冯安安一面煽动,一面四下张望,见着一队紫金袍的官爷由远及近,立即重新大喊:“太师杀人啦!杀人啦!”
紫金袍是大理寺官员的御赐制服,见袍如见圣令,诸事让行。
冯安安这么一喊,引起几位大理寺官员的注意,再加上百姓们已自发地将官爷围住,述说案情。
巧不巧,刚好为首的还是大理寺卿,陈如常!
陈如常不得不领着手下们上楼,逮捕二犯,连带受害人冯安安,一并带回大理寺审问。
二人死不认罪,竟咬舌自尽了。
连冯安安在一旁看着,都有点可怜他们何苦呢!
陈如常便问冯安安姓名、籍贯,以及太师为何要追杀她?
冯安安自曝雷州冯氏,道:“奴家初来京师,哪里认得太师。只他经过时,奴家随口说了句他像女人!”
哄堂大笑。
冯安安在笑声中续道:“哪晓得堂堂太师,竟小肚鸡汤,要报复奴家……”
陈如常听不下去了,一挥手:“来人啊,护送这位姑娘回客栈去!”就要派手下护送冯安安回去。
冯安安却扑通跪下,匍匐叫道:“大人青天,求大人不要送奴家回去!”
“哦,如何不能?”
“大人刚审讯过了,知道太师正在追杀奴家。本是偷偷摸摸的勾当,这会一闹,大理寺都知道了,太师不得更想杀了我啊!所以出去不得!”
堂上的陈如常笑了:“所以你要留在大理寺,让我们保护你?”不仅是陈如常,满堂的司直、评事、主判,全都笑了。
冯安安直起上身,复又匍匐:“大人明鉴!”提高音量,续道,“别人跟我说,大理寺陈大人,刚正不阿!”
“呵,谁跟你说的?”
“我师父。”冯安安从怀中掏出顾江天给她的令牌,道,“他的名姓不便告知,但师父告诉我,大人见着这个令牌,便知一切了。”
“呈上来!”
陈如常端详红漆牌半晌,屏退左右,令紧闭了大门。
只二人在堂内,陈如常与冯安安对视,一勾唇。
冯安安亦莞尔一笑,陈如常引她入内室,而后转动机关,进入密室。
室门关闭后,陈如常道:“这里设置机巧,任再高的内力,也偷听不得。”
冯安安转动眼珠,大大方方坐在室内的太师椅上,还盘翘起左腿,她穿的绸裙,一眼望去,不成体统。
陈如常问她:“顾家大公子,如何成了你师父?”
冯安安反问他:“你又是如何熟交顾江天?”
“算不上熟!”陈如常在另外一张太师椅上坐下,竟也无坐相,两只腿翘出扶手外,垂搭着,“我跟他在一次宴会上相识,自打知道我是大理寺卿,就追着让我重设幻捕,脑子有毛病似的,只能送块令牌敷衍他。你说求我吧,他还回回摆一张臭脸,跟谁欠他五百两似的!我们啊……私下都喊顾大公子‘五百两’。”
冯安安环视四周,这地方太陋了,连茶水都没有:“人家再‘五百两’,也比你英俊呀!”
“那是,我没你好色!”陈如常挺身坐起,“唉,归你了,告诉我怎么成了五百两的徒弟?”
冯安安把顾江天想培养她做幻捕的事一说。
陈如常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冯安安:“小师妹,你这个幻师竟然要做幻捕!”
冯安安笑靥动人,亦道:“没二师兄你夸张,一个盗贼,竟然做到大理寺卿!”
原来,这陈如常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与她和肖抑合谋的二师父的徒弟。他当年翻到那枚大理寺通行令牌,便顶替户籍身份,来大理寺报道。
入职后,勤勤恳恳,做至最高。
陈如常亦只是令牌上的名字。冯安安一直觉得这个名字取得好,人生如常是福,因为无常才是常态。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去医院,可能回得很晚,无法更新。所以今天写了五千字,咱们周三再见面!
多留言,么么哒!
第43章
冯安安是打算在陈如常这混三天生活。三天后,惟愿顾江天逃不出家门,到时候她就说没等到他,桥归桥路归路,离开瑶城。
离开瑶城后哪去呢?
不知道,也许会往南走。总是谎报雷州籍贯,要不……真去雷州瞧一瞧?
冯安安在大理寺睡了一宿,不安稳不香甜。大理寺这地的楼阁都不是用木头搭的,是冰冰凉凉的大石头,晚上睡着,染一身湿寒。而且她住的房间,隔壁就是寺狱,晚上一群囚犯在那鬼哭狼嚎,连带着手链脚铐的声音,害她做了一晚的噩梦。
哎呀,这地方遭不住,遭不住。
冯安安想走。
陈如常却把她一拦:“姑娘你不可以出去,若出了这个门,性命不能担保!”是当着众人的面拦的,众人一下记起冯安安昨日的哀求。
冯安安心底咬牙呵呵,面上却垂了泪:“奴家也不想出去,可实在是有要紧的事要办。若要保障性命,陈大人可派一两位大人跟随奴家。”见陈如常不答话,她泣道,“堂堂大理寺,难不成还不能保障民众在京师的安全?没得王法了么……”
堂内的反应出乎她的预料,鸦雀无声。
陈如常同样沉默无语。
许久,有个善面的评事开了口:“姑娘,今日的大理寺,哪还有人手去帮你啊!”
“怎么了?”
陈如常一瞧响木,评事不敢回答冯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