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不适应,他的自卑和不安全从心头涌上来。
肖抑把手在衣角上反复擦拭,才敢扶着木壁蹲下来。
是的,他不敢坐,怕弄脏了厢内地面,一直蹲着。
途中,他好奇过车窗为什么钉死了,因此瞧不见外头风景,不晓得到哪了。
但转念一想,许是有钱人用的车子就是这样的,窗户封死紧密挡风,不像他家纸糊的窗子,冬天风一吹就破,嗖嗖往里灌。
走了许久,不晓得时辰,舅舅问肖抑渴了没,给他一壶从家里带来的水。
肖抑举着葫芦咕咚灌下,就不醒人事了。
醒来就在深山老林里。
想来那水里下了蒙汗药。
醒来已入夜,还下着小雨,雨水顺着四周的树叶流下来。
肖抑又冷又饿,想着先躲雨,寻找山洞。
扒拉着树木的叶子前行,脚下落叶堆积颇厚,一路踩出声响。有些灌木带刺,不消一会儿,肖抑的两只手臂被划了数道。
小伤,不打紧,他将那一两根卡进肉里的刺尽数挑出,继续寻路。计划着,若寻不着山洞,干脆凭一口气力下山去。
忽听得前面丛中,嗷呜一声。
肖抑心想:莫不是遇上野猪了?
野猪速度迅猛,喜欢顶人,他手无寸铁,还是避开的好。便放轻步子,调头转向。
丛林里的动静越来越大,树叶沙沙的声音,之后,肖抑瞧见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在夜里闪闪发光的眼里。
露出眼睛后,接着露出脑袋、耳朵、和半个身子,还有在地上按了又按的爪子。
肖抑感觉一股凉气自脚底蔓延全身。
是狼。
小肖抑很害怕,就在慌神的功夫,狼跃至半空,接下向下一扑,一下将肖抑抓倒在地。
下一秒,就要仔入狼口,成为饱腹餐食。
狼嘶吼着咬下来,肖抑躲了一下。
他本能地不想葬身于此。
狼再咬,他再躲避,抱着身子滚到一侧,情况越紧急,速度越疾,心态反而愈趋平静。
可能是困境里挣扎惯了,他迅速镇定下来,慌没有用,想着怎么活才是唯一重要的。
他想,野猪他杀过,那么,就把狼当野猪来杀。
没有砍刀,就想想怎么用一双拳头来代替。
野狼重扑过来,肖抑身形瘦小,呲溜一下从它身。下滚过去,到了野狼背后。
野狼气了,前头两爪按在地上,后半截身子往上一掀。肖抑蜷曲躲开,待到狼落下时,它再瞅准时机高高跃起,成功落在狼背上。
野狼发起性,嘶喊咆哮,肖抑大叫道:“哼,小爷比你脾气更躁!”说着就不管不顾打起狼来,拳头似雨点,一个接一个打在野狼身上,头上。
野狼彻底怒了,张嘴扭头,要撕咬肖抑,他正好打它眼睛,被它勾着,将肖抑的拳头咬伤,血淋淋。
肖抑心想,反正抡拳到最后,肯定破皮伤肉,不在乎多几道伤。仍旧暴打野狼,拿出全身力气,心里想着每日剁肉酱肉泥的场景,砸到最后,活活把野狼打死了。
可能早就打死了,但他仍旧不放心,骑在狼背上,对着趴地野狼再加了起码一百拳,才松开。长出一口气,才发现身上全是伤,都是一尺往上的大口子,全都往外头渗血。胳膊、胸膛,大腿,都被野狼咬掉了肉。
肖抑脱力,滚到地上。
却又听见声响。
心想:若是再来一头狼,就是天亡,可能真要弃生了。
来人竟是一男一女,一对中年……夫妻?
肖抑判断两人是夫妻,是因为两人始终牵着手,男人时不时还抱女人一下。
女人活跃些,去查看了死狼,又蹲下来检查肖抑。肖抑睁着眼,没力气,任由女人像翻鱼肚皮那样将他翻了个面。
接着,又用手指拨回来。
肖抑脸上泥水雨水浑着,看不清面目,女人单通过身形做的判断:“这小孩,才四五岁就杀狼?是块好料子啊,师兄,你不正缺徒弟么?”
“适合我?”
“嗯,可以补你那儿的缺。”
男人冷冷道:“我要把他烤了吃了,岂不更以形补形?”
肖抑闻言,鲤鱼打挺般坐起来。
男人注视着肖抑那双警觉的眼睛,反倒意味不明的笑了。他告诉肖抑:“从今往后我就是你师父了!跪下磕一百个响头,若有一个不响重头再来。”
肖抑缓缓地问:“师父怎么称呼?”
“竹叶青。”
肖抑恭敬磕完头后,被救回无名山,成了一名小山匪。
回去后他才知道,救他的大师父和五师父不是夫妻,而是师兄妹。五师父活泼亲近,很照顾肖抑,相较之下,他的亲授师父竹叶青,却是冷清性子,经常带着徒弟在瀑布下一坐一天。
久而久之,肖抑也沉郁寡言。
肖抑屠狼的事情,被五师父到处宣扬。彼时他是八岁,但五师父出去说,都讲他是五岁。导致后来,绿林中人人以为他是五岁屠狼。
再后来,以谣传谣,成了肖抑天生神力,三岁屠熊搏虎,五岁斩杀蛟龙……
再往后,肖抑都没耳听。
许多年后,肖抑结识章鹿儿,见第一面,章鹿儿就道:“大哥真英雄伟汉子,可否再杀头狼,给弟弟开开眼?
一直缠着肖抑演示,无奈之下,他为章鹿儿杀了一头,两人烤着吃了,从此成为知己。
……
肖抑犹豫之后,抿了抿唇,将缰绳一提,还是选择了往右走,经过村子。
这条路上的景色,他是越走越熟悉。
瓜田没有变样貌,仿佛瓜还是当年那一批;小桥没有变样貌,夏天他会雀跃着从上跳下,击起一大片水花;巷子也没变样貌,在巷角放几颗谷壳,置个簸箕机关,麻雀一下来就能把它兜住。
肖抑嘴角隐隐勾起笑意,他想,自己是喜欢村子的。
带给他的多是美好回忆。
对舅舅一家也没有过多的怨恨,若非收留三年,给口饭吃,肖抑恐怕早饿死了。
丢弃他的时候,也给了一整套新衣裳穿。
肖抑想着,不知不觉来到舅家门前。
这么多年,屋子都没变呢——只是显得陈旧了些。
肖抑原本想打马靠近,屋里的灯却在这时亮起来,纸糊的窗户上不断有人影闪过。他听得屋内欢声笑语,有好几个声音喊爷爷,也听得应答——是舅舅的声音。
肖抑手攥马缰,伫立原地。
月光照出一人一马的影子,人背是直的,马背是直的,因此影子也是直的。村庄极小,若从不远处的高岗望下去,目之所及,只有这一人一马。
与满村灯火格格不入。
夜色茫茫,新月如钩。
作者有话要说:
《肖男主的土味童年》
第23章
肖抑不打算近前了,骑马前行,担心飞马疾驰惊动村民,行得慢且轻,几乎听不见马蹄声。
不久,听见前头有脚步声朝这边过来,鬼鬼祟祟,恐有不端。
肖抑牵马藏入侧边巷子,暗中注视来人。那人走得极快,时不时回头张望,手里还捧着一包东西,手抖,包袱掉地上一次,来人慌忙捡起来,因此跌跤。
肖抑见来人远去,在一户门前停住急叩,叩门那户挂着“饼”字招牌。
饼店,那不是……舅家隔壁?
定睛细看,来人的确进了舅家隔壁。
肖抑担心亲人安危,将马绳拴在一棵树杆上,纵身走壁。沿着房顶横梁直走,不一会到达邻居家顶上,偷听。
屋内的对话很轻,若非内力深厚,听不着的。
“东西弄到啦?”
“弄到了……唉,你别尝啊,这可是砒。霜!”
“没尝,我就看看。如今肉贵米贵,连毒。药都贵。”
“赶明儿你就掺在糖饼里,日日都备一只,不怕他永远都不来买。”
“就备一只?”
“嗯,肖康抠门,哪次不是买一只全家分!”
……
屋顶上偷听的肖抑,不自觉张开嘴巴。
发不出声,肖康是舅舅的名讳,这家人要毒死隔壁邻居!
肖抑用心再听,推个大概,饼家与舅家这些年多有过节,屡次口角。饼家小儿想吃肉,家里又买不起,饼店主人甘愿忍受羞辱,找肖舅舅讨了一块肉。
哪里那肉放久了,饼家小儿吃了,腹泻不止,最后竟因此夭折了。
饼家夫妻恨上加恨。买来砒。霜要毒死肖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