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乌云一听,心疼余婶年纪大,腿脚不便,便答应道,“好、好,本王带她去。”
余婶这才笑开去,担心两人路上没有花销,特意给两人背了一车吃食、暖毯,还塞给淼淼好些钱。乌云见状,让淼淼把钱还给嬷嬷,淼淼依命,余婶却不收。于是,乌云把钱全收过去了。
淼淼赶车,乌云坐在车厢里,行了三分之一路程,他突然喊道:“停——”
淼淼控制着马车,很快停下。
乌云望着窗外,连门帘都不挑,就隔着严实的帘布同淼淼讲话:“你瞧,那边好像有个西域集市?”
淼淼眺眼:嗯?
乌云:“去看看!”
结果一去,见集市上全是西域的稀罕香料,乌云来了兴趣,同淼淼讲:“奔马大会没去头,我们逛逛这吧。”
淼淼不好辩驳,陪着他逛了数个时辰。
香料昂贵,乌云将余婶给的钱全花光了,还贴上长公主给的数两黄金。
买完,他让淼淼跟他一起,将香料全搬上车去。还嘱咐淼淼,驾车小心点,香料易洒,不要颠簸。
淼淼道:“知道!”晓得若洒了,他定要大发雷霆。
乌云没注意淼淼表情,退回车厢内,后背靠着暖毯,手搭在窗上,手指点点,心想:今儿真是开心的一天。
回到住处,余婶得知实情,未做言语。
待晚饭后,乌云体恤余婶,命令淼淼去洗碗。待佳人去后,嬷嬷悄悄将乌云拉到一角,语重心长道:“大王,大丈夫还是该让着女子一点。”
乌云道:“她不用我让啊。”
余婶道:“奴婢说句大胆的话,大王这般,有欺负姑娘的嫌疑。”
乌云旋即回道:“可是她心甘情愿啊。”淼淼爱他,就是喜欢被他欺负。
余婶闻言,摇了摇头。
七日后,乌云和淼淼辞别余婶,老人家要送两人到漠北边境,乌云不让。余婶便站在帐前,一直挥手,直到望不见两人的马车。
淼淼也回头望了望,见余婶始终伫立目送,禁不住心中一暖。想起一事,她问车内乌云:“余婶怎么是汉姓呢?”老婶子褐发褐眼,鼻梁颧骨,全不似汉人。
乌云满不在意答:“可能她夫家是汉姓吧!”
此时的余婶,已经折返帐内。她并不知道两位年轻人对她的谈论,她正专心致志写一封书信。
将寄给遥远江南的敌国皇帝,向皇帝禀报少主的最新情况。
……
若干年后,乌云又来了一回漠北。
那时候他已同淼淼合离,跑去瑶宋追杀人家,结果灰头土脸,丧气而回。
这时候收到余婶的信:拉乌要成亲了,特此禀告大王。
乌云原本只用回一封“恭喜恭喜”,差人捎一份贺礼过去,但他却突然想亲自去赴宴,也许换一个环境,怒气与愤懑会平息。
他把想法同长公主讲了,长公主道:“散散心也好。”要派遣大军护送他,乌云却只挑了六名侍从,随他同行。
本想着轻骑简装,一路玩过去,谁料无论他到哪,哪儿都是狂风暴雨,甚至雷电。一路艰辛,也没玩成,到了漠北。
到达目的地才发现,喜上加喜,拉乌不仅娶了媳妇,且因为儿子成亲,余婶同她前夫和好了,两人重新在一起。
席间拉乌给乌云敬酒,乌云一手拍上拉乌的肩膀:“弟弟,你可是把我的梦想,全实现了。”
拉乌晓得乌云合离,便劝道:“天上的云聚散有时,一个女人,大王不必放在心上。咱们漠北每每暴雨,之后都会出现彩虹。大王再娶新妇,定会好过之前那个妖女千倍,万倍!”
乌云苦笑:“本王暂时还没有娶新妇的打算。”因为心中无人,不知是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遇到谁。
乌云原以为来漠北,换个环境,心情会好些,却发现自己见得不喜事,见别人佳偶成双,相对盟誓,他心中酸楚,竟落下泪来。
筵席上许多人,乌云又不想掉面子,吸吸鼻子把眼泪收住,主动同左右感叹:“没想到拉乌这小子,竟这般会说话,一顿起誓,本王都被他俩感动了。”
“是呀,大王。”
盟誓完毕,喜宴彻底欢腾起来,云敖人都爱高歌跳舞,一时人人欢笑。乌云却发现,身处的环境越热闹,自个越难受,到后来不得不自己给自己灌酒,喝多了,就麻木了,一醉方休。
第二日,乌云过了午时才醒,脑袋涨得厉害。帐篷闷了一夜,什么味道都有,他一嗅,头愈发痛。
他出到帐篷外透气,刚下完一场雨,不仅空气清新,而且弯弯现出两道彩虹,映得底下草原河流如画。
“兄弟、兄弟。”
乌云察觉身后人近,是陌生的声音,他心中旋即生起一股怒气:谁这般大不敬?
乌云转过身来,见来人与他年纪相仿,挑个担子,面貌眼熟,却不认识。
那人道:“兄弟,你又来漠北啦?”
“你是……?”
“哈哈,你不记得我了!”那人笑道,“可我记得你,你最爱吃奶皮,从前从我家买了不少……”那人说着,掀开担子一侧的盖布,里头是满满一筐干奶皮。
乌云一阵恍惚,周遭青草吹拂,继而涌起绵延的怅然。
第86章
北风呼啸,冰天雪地。
地上的雪堆积极厚,前几天下过一场大雨,屋檐上都挂着冰,跟人差不多高。许多地上结了冰,人走在上面极易打滑出溜。硕大的雪花夹在风里,呼呼刮在人脸上。
眼下是一年之中,凉玉天气最糟糕的时候,外地人没谁会傻到这个季节来。
突然,有一辆马车迎着风雪闯入,打破了风雪枯枝的颓废统一。
马车里坐在一对父子,儿子不过五六岁,冻得发抖,搓手不住道:“父皇,这太冷了,太冷了。”
少年的父亲,正是当今天下之主,讳照。皇帝冷哼一声:“你坐在车里,就喊冷了?那赶车的车夫呢?这地方生活的人呢?他们怎么办,不活啦?”
雪下得甚大,皇帝却拉开车窗,北风瞬间放肆地刮进车内,少年禁不住哆嗦,觉得刮在脸上的不是风,而是刀子。
少年垂头道:“父皇,儿臣错了。”
是的,他错了。前些天皇帝北狩,皇子随行,不记得是因为什么了,说起“燕山雪花大如席”一句,他笑了,觉得比拟太过夸张。皇帝却道,瑶宋土地上,是真有雪花纷飞的地方。
少年不行,皇帝竟一怒之下,单车一马,带他拐弯再往北,本来凉玉。
“父皇,儿臣真的错了。”少年又强调道,“我们回去吧……”
皇帝道:“别慌。”说着将窗子重新关上,锁紧,车厢内顿时暖和了不少。
“定北大营就在前面不远,父皇是要去巡视军营吗?”
皇帝摇摇头,他一时兴致奔袭凉玉,若去巡视军营,岂不是不打自招,影响声誉?
皇帝道:“朕……寻访故人而已。”
皇帝掀开车门帘子,与驾车的侍从叮嘱几句,马车继续往前数里后,左转驶入一条小路。
左行了很久,又往北上,少年禁不住询问:“父皇,现在我们还在国境以内吗?”
“在的。”皇帝答道,往前推十年,这处地不属南地,但那场战役后便算了。
马车在一栋小楼前停住。
皇帝带头跳下车去。少年不想下去,却不敢表露出来,裹紧衣袍,双手环抱笼住,跟着皇帝下车了。
少年抬头打量,眼前是一家简陋的客栈,砖墙砌得歪斜,屋顶破旧补盖了毛草。挂个挑子,飘着“常笑”二字。
常笑客栈。
这里的老板肯定脾气很好,又幽默,少年心想。
他追随父皇略显急促的步伐,跨过门槛,进入客栈内。
一瞧大堂,少年立刻否认了自己方才的猜测——大堂里全是怪人,脸色都是阴森森的,很多客人都有黥面,是做过奸犯科的。还有几位女娇娘,不知何故,在大堂内飘来飘去,腰一直扭着,少年与其中一位擦身而过,那位娘子竟提起手中的帕子,在少年脸上一扫,一股浓烈的香味,刺得少年呛出声来。
皇帝回头一望,停住小步。等少年跟上来后,皇帝叮嘱:“跟紧我。”带着少年上了楼。
很快被一个女娃娃堵住了路。少年眼里,这女娃娃约莫十岁,长得人高马大的,冷冷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