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当了呀,苏伯喻希望朕与你自相残杀,下一步大约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了,如今没有朕插手,他的驱虎吞狼之计定是落空的,一力降十会,得兵权者得天下,你,必是最后的赢家,这些,都与朕无关了。”
“什么意思?”
然而还没等他整理好思绪,却见一缕血线自女帝唇边溢出。
“皇姐!你怎么了?你服了毒?”
“朕若不死,你岂能安心?与其整日手足相残,不如归去。成大事者,铁石心肠。”
女帝抬手抹去唇边血,姿态极散漫地往地上一坐,笑容前所未有的灿烂,带着点狡黠地神气,从自己的袖中掏出传国玉玺塞到姬雁南手里:“有道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十七年前,朕自乱臣贼子手中夺得这江山,十七年后,朕同样在宫变中将这传国玉玺,这如画江山交予你。皇弟,苏伯喻那厮可是算计半辈子都没得到呢,刚刚皇姐那一曲,想必他们很快就杀过来了,姬氏江山能不能守住,可全看皇弟的本事了。好弟弟,你要好好努力哟。”
说到这里,缓缓合上眸子,软倒在姬雁南怀里,自此,没了呼吸!姬雁南木然地随手一推,道:“皇姐,你骗人的吧,这呼风唤雨地逍遥,谁不想要,你怎么可能会主动让给我。皇姐?皇姐?”那随手一推,竟真将女帝推得身子一歪,一下摔在地上。姬雁南差点跳起来,小心翼翼伸手一探鼻息,声息全无!再摸脉搏,沉寂无声!捡起地上酒壶,微微一嗅,隐隐一股花香,点一滴残酒一尝,余味微甜,是美人殇。只要喝了,一个时辰内必然毒发身亡。然尸身可保三年不腐,故而称为“美人殇”。
也就是说,女帝死了!
姬雁南不敢相信,女帝真的死了!从此江山是他的了,他得到了江山,但是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只剩空落落的心慌,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一个慈母一样的人将他护得风雨不透,再也没有一个最合格的师父替他谋算,教他识字习武,督促他文武双全,再也没有一个严父般的人教他辨识人心,御下之道,帝王权术!
“皇姐,你忍了苏家数年,纵容世家勾结,养的狼子野心者众,便是为了将这一场宫变留给弟弟以报复南儿起了杀你之心吧,成大事者,铁石心肠,你果然,很好!”抹去眼泪,将女帝的尸身放在紫宸宫的龙椅之上,转身离开紫宸宫,那个略显稚嫩的少年,在失去最后的保护后,迎向那一片交织着血与火的诡谲权谋的天地。一声哨响,东宫暗部血影卫倾巢而出,这天下,是姬家的!
第30章 人心难测
苏伯喻心头砰砰跳,一股久违的喜悦充盈整个心房,内宫中,除了那些不堪一击的内侍卫和那些早就看不惯的所谓后宫,竟然没有任何防护。望着近在眼前的紫宸殿,那女人不是最看重太子吗?那就让她看看她好弟弟背叛的时候,她该是什么反应呢!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女帝惊惶失措又痛心疾首的样子!
紫宸宫,女帝背对着他,坐在一旁的龙椅上,低着头。
“你还真是沉得住气。紫宸殿被包围了,竟然还有心思批阅奏折!”
一片沉寂。
苏伯喻诧然,这才发现,女帝竟然是歪在龙椅上的,她一向高傲,便是重病,也必然坐如钟,即使慵懒,也不会这样毫无仪态地歪着。难道?他急忙上前一看,女帝面色青白,唇边隐有血渍,一探鼻息,竟然气息全无!苏伯喻没有看到,这一瞬,他的眉眼,惊痛至极,他疯了一样摇着女帝:“姬雁回,你别装死,本君给你准备的大戏你还没有看呢,本君还没跟你分出胜负呢,谁容许你死了的,你赶紧给我活过来!姬雁回!姬雁回!”
然而那个不可一世的女帝,毫无气息,那一双睥睨天下的凤眸,再也没有睁开。苏伯喻颓然坐倒,呆呆地抱着女帝,心里像是被挖去一块,空荡荡的,女帝的身子最初还是暖的,后来渐渐凉了,女帝的身体每冷一分,苏伯喻的心便冷一分,等到女帝尸身僵了的时候,苏伯喻觉得,他心里空了的地方,冻成了冰,再也暖不回来了。
她死了,那他辛苦绸缪,算什么?他的恨意滔天,算什么?他十几年来虚与委蛇算什么?这个女人,从未将他放在眼里,便是死,也不会由得他动手。他苏伯喻一世心机权谋,终究是输给了一个女人,最可笑的是,他直到那人死了,才明白,这片江山,他居然并不是多么在意,直到现在,他才看到,逼宫也好,谋逆也罢,所有一切的最终目的,不过是为了折断一个女人的骄傲,不过是为了将她……留在身边。他输了的,不只是心机权谋。
“姬雁回,你容忍我这些年,便是为了,让我乖乖的做你弟弟的磨刀石是吗?可我偏偏不让你如愿,我要让害死你的仇人姬雁南,毫无阻碍地登上龙椅,我要让你永远不得安息。”
丧龙九响,响彻京城,女帝驾崩!
皇宫深处,一个浑身肌肉萎缩,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人听到那丧龙钟响,一张早已分不出容貌的脸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笑容,干涩嘶哑的嗓音声嘶力竭地喊:“她死了,她终于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待狂笑声还未停,他就没了气息。这个人,正是苟延残喘十七年的怀王。
那一晚的宫变,藏于后宫的各大家族的实质掌权人,联合女帝往日的亲卫,与太子一干亲卫拥护者展开激烈厮杀,但宫变中真正死去的,多半是世家文臣之子,许多名门贵族也不例外,倒是武将之子,俱都幸存下来。而临时投诚的苏家,宫家,倒是因从龙之功,幸存下来,只是家族势力和一切兵甲,均收归新帝所有,除了嫡系血脉,竟然一点权势都没了。新帝以他的狠辣果敢,向众臣明晰了他的态度。这位,也是一个杀伐果断的皇帝,他本是太子,登基也就名正言顺。
然而太子第一次临朝,就见消失了一整晚的季妍,拿出女帝的遗诏。大意如下,一,传位于太子。二,后宫各家族继承者,皆可入朝为官,嫁娶随意,三,季妍,木白等统领赐免死金牌,黄金千两,特许解甲归田。三代以内,不得入朝为官。四,封桃眉为姚华郡主,赐封地苗疆,嫁娶自由,任人不得干涉。五,死葬从简,不殉葬,停灵七日,以别亲友。女帝虽然死得突然,但是有亲笔遗诏在,倒是没有任何人怀疑她死的蹊跷。
遗诏一出,新帝的脸黑了,桃眉就算了,一个女人而已,昨天听说女帝死了,吐血不起,就那风吹就倒的身子骨,谅她也翻不出花来,苏伯喻只剩个孤家寡人,不足为惧,但是那些武将的继承人个个不是省油的灯,他虽然灭掉了不少,但是留下的都是硬骨头。这下,这些硬骨头可都得他自己去啃了。这才是他锱铢必较的皇姐,即使死了,都不可能让他好过。若不是姬氏一族只剩他一个单根独苗。她恐怕早就杀了他了吧?
然而当他忙完登基大典,回到紫宸宫,就看到十几个曾经后宫人员鱼贯而出。领头的正是沈长歌和宫书羽:“先皇将皇室玉碟交付我等,如今陛下既已登基,特来完璧归赵。”
待好不容易打发走这群人,打开皇室玉碟,顿时眼前一黑,“晏”字辈的姬氏族人,尚存四人,也就是说,他还有四个堂兄弟活在世上,其中最小的一个居然是七年前生的。
“原来姐姐选择我,不是因为我是单根独苗,只是因为我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悲痛夹杂着愧疚如烙铁般烫在心头,疼得泪如泉涌:“姐姐,对不起……”
金丝楠木棺材,停在伯牙宫偏殿,苏伯喻坐在棺木前,怔怔地望着棺木,自那晚将手中叛逆全都交给姬雁南以后,他就这么呆愣愣地盯着女帝的棺木,已经两天了,他仍然不能接受,女帝怎么,就突然死了呢?十七年来,对她下毒的不知凡几,可这次,怎么就成功了呢?你为什么,不多躲过这一次呢,一次就好了呀。
“公子。”一个清婉纤细的身影端着茶盘自宫门后走出,来者容颜清丽,举止端庄,虽着大宫女衣饰,仍不掩大家闺秀的从容高贵。苏伯喻仍然怔怔的,毫无反应。
“喝点参汤吧。”女子斟一盏茶,喂到苏伯喻嘴边,苏伯喻仍然呆呆的,但还是本能的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