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过了两年,莫匀再出现,就已经沦为街头的混混。打家劫舍无恶不作,让人无法理解,也恨到心痛。
莫匀因为有头脑,也够狠,很快就得了他们那位大哥的赏识,但同时也被组织里的其他人忌惮眼红。在外面看来顺风顺水的莫匀,其实并没有那么舒坦好做。
在吴肖找上他借钱那会儿,莫匀还在为偿还自家欠下的债务水深火热,他太知道背负沉重债务的滋味了,所以当吴肖找到他说要给妈妈做手术时,莫匀毫不留情的嘲讽了他的不自量力,也是不想去救那个害了他全家的女人。
可是吴肖走后,莫匀还是去见了组织里的死对头猎哥。
猎哥一心想要拔除莫匀这个眼中钉,这样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他拿出三十万,摔在了莫匀面前。
“今晚鹿巷那边的人要过来砸场子,这件事大哥本来是要我来摆平的,我就把这个机会让给你,只要你今晚能把场子镇住,这钱你拿走。不过话说在前头,拿钱的出头,其他闲杂人等可不能随意插手。”
鹿巷那边来人少说二十,莫匀再狠再厉害,一个人对上那么多人,不死也残。
三十万买一条人命,猎哥觉得非常划算。
可是那天晚上,最后却成了猎哥的噩梦。
血流了一地,有鹿巷那边的人的,也有莫匀的。莫匀没死也没残,是拿了钱,是用手兜着肠子走的。全场人,包括猎哥,居然没有一个敢在那时追上去,从背后给奄奄一息的莫匀补上一刀。
那三十万是让大张给吴肖送去的,莫匀在医院躺了三天才醒过来。
也是从那一晚之后,莫匀的人生彻底改变。那位大哥替他还清了所有债务,将他作为接班人提到了身边。不久之后,猎哥也被抓了进去。那位大哥病逝后,组织在莫匀手中改天换日,一直做到了今天这个地位。
魏文松对于当年的事并不清楚,那时候魏文松还没有跟着莫匀,是后来跟大张混熟了听大张炫耀时提了一嘴,才模模糊糊的知道了一些。
魏文松心宽的用一句“因祸得福”来做了总结。可对于莫匀来说,真的是福吗?
吴肖并不这样认为。当年在他接过那笔钱,心里还对莫匀充满了仇视厌弃,甚至之后都没有再去见过莫匀向他说一声感激时,莫匀躺在病床上,心里肯定也没有觉得这是自己的福气。
后来使出各种手段向他讨债,想一想,也在情理之中。
说是突然良心发现也罢,迟来的愧疚也罢,吴肖忽然觉得这些年与莫匀的仇视对立都变得那么可笑,讽刺。
他也累了,不想再那般下去。
欠人的终归要还,这是天经地义,如果这是莫匀想要的,他都能给,必须给。
所以,醒来之后,他没有再发火,没有怒骂赶人,像以往一样来维持那可笑的自尊骄傲。而他,也早已不剩了那种东西。
一盘酱烧排骨,一锅米饭,一锅白粥。
莫匀坐在餐桌上,冷眼看着那盘孤零零的排骨,“让你做排骨,你就真的只做一盘排骨,你是存心的吗。”
吴肖垂着眼,慢慢舀着碗里的粥,“我真的很累,你凑合吃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莫匀从他的脸上看到了类似歉疚的神情。没有怼声,没有不满发作,而是这样好像真心过意不去的姿态,低声下气的解释。
是怕他不痛快毁约吗?
“在家闲睡了一天的人,也好意思说累。”
吴肖顿住勺子,“我也不是自己想这样闲着的。”
莫匀把筷子一摔,“你这是在表达不满吗?我就说怎么可能忍这么久,才说你一句,就装不下去了?!”
“······没有。”
大概是之前吐得太凶,张嘴时,被粥烫过的地方,从嗓子眼往下都火辣辣的疼。那一口粥噎在心口窝处,不上不下。
“我不想跟你吵,吃饭吧,吃完就回去。”
莫匀手上的青筋跳了跳,“你好像还没有搞清楚合同里的内容,正好,我今晚没打算回去,一会儿再把合同拿出来跟你仔细研究一下。”
“不用了,我都清楚了。你想留就留吧。”吴肖放下勺子站起来,“我再去给你炒个青菜。”
“算了,没胃口了。”
吴肖又坐了回去,垂着头继续安静的喝粥。
莫匀夹了一块排骨慢慢嚼着,冷眼看着他在对面像块死气沉沉的木头似得有一下没一下的舀着碗里的粥,仿佛在喝毒.药,心情越发的烦躁。
“为什么只喝粥?”
“不饿。”
莫匀把排骨推到他跟前,“吃了。”
浓浓的油腥味儿突然钻进鼻子里,就连油腻的颜色都让人看着不适。
吴肖往后抬了抬身子,把排骨推回去,“要是不想吃,就放着吧。”
“我让你把它吃掉。”
吴肖这才抬起脸,强忍住咆哮的冲动,皱眉道:“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自己说要吃排骨,我给做了,实在不好吃不吃便是,这样刁难我有意思吗?”
莫匀冷冷的看着他,“我说,让你把排骨吃掉,你是不是听不懂?”
吴肖闭了闭眼,“听懂了······”
他拿起旁边的筷子,夹了一块排骨。已经被药物平息的疼痛,在肉咽下去的瞬间,几乎立刻被勾了起来,胃里一片翻江倒海。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住,将这块肉一点一点咽了下去没有转头就吐出来。
手腕一把被拽了出去,将面前的粥碗碰倒,洒了一桌的米粥,滴滴答答的顺着桌沿淌到腿上。
莫匀用力,将他手里的筷子也甩了出去。
“你这是在向我示威吗!装出这么安静乖巧的样子,以为我就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我能想什么?”吴肖平静的看着他。
“你——”
“我吃饱了。”吴肖打断他,微微用力抽回手,从餐桌上起身,“衣服脏了,我去洗一下。”
身后,莫匀把碗盘推了出去,瓷器撞地破碎的声音令他脚步微顿,接着头也不回的进了浴室,关上了门。
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巨大的水声里,他抱着马桶吐了个天翻地覆。
第16章
一顿饭都不让人吃好,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恨······
如果那么讨厌,干脆无视他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来这里给他也给自己添堵呢。
莫匀,你到底还想要什么?
你说出来,我都可以给。
就像小时候那样,诱哄也好,威胁也罢,你想要的,我不是都去做了吗?哪怕是谈过的第一个女朋友,你说喜欢,我也退出成全了你们。可是你的喜欢太轻易,抛弃也太轻易,最后显得我的退让多么窝囊可笑,我也没有怨过你一句。现在,你让我吃,我吃了,你为什么还不满意,要把桌子掀了?
你想我怎样?为什么不说。
你说,我就会去做。
就当做是偿还欠你的所有人情和债务,也都是我该做的不是吗?
可是,该死的,为什么会这么难受······难受到无法控制眼泪,卑鄙的趴在这臭烘烘的马桶上,只要想到你就坐在外面,都会想要立刻消失,这辈子都不再出现在你面前?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不想,再遇见你。
莫匀到底没能好好的吃完这顿饭,一个小时前荒唐的想法也被证实,这才是他与吴肖永远可能的状态。
互相厌憎,互相仇视,像所有债主与负债者的关系一样,不会有任何温情的假象。
有一回他无意间看到吴肖手机上将他的号码备注的是“讨债鬼”,然后他就真的做了讨债鬼一样的举动,让人把吴肖拉到了冷冰冰的手术台上,逼他在器官放弃协议上签字。
现在想起来,或许当时应该彻底狠下心,直接把刀cha下去,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烦躁苦恼了。
吴肖洗完澡出来后,也没有再说什么,安静的去把一地狼藉收拾了干净,然后若无其事的问他,“你要在哪儿睡?”
莫匀直接走进卧室,从衣橱里拿了一套吴肖的睡衣,去了浴室。
吴肖看看旁边空了许多年的房间,回到卧室直接躺回了床上。
莫匀进来时,他闭着眼没动,莫匀躺到他旁边时,他也没动。两个人隔着一臂的距离,各自呼吸着这让人无法自在的空气,也无法感知对方的心事。
手机响了一声,莫匀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亮起的光线照出莫匀不辨情绪的冷厉眉眼。在哒哒哒的打字回复声中,吴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了被子里。